太平間的燈光總是比其他地方要暗一些,像是被死亡的氣息浸染過,連光明都變得怯弱。周綰站在值班室門口,手指懸在門把手上方,遲遲不敢落下。走廊儘頭傳來水滴聲,緩慢而規律,像是某種倒計時。
"周醫生?"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她渾身一顫,鋼筆從白大褂口袋滑落,在地磚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她轉身看見張超站在陰影裡,右肩白大褂上那道焦黑的裂痕在昏暗燈光下格外刺眼。周綰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那個位置,那個形狀,與姐姐失蹤時防火服的破損完全一致。
"張、張醫生..."她彎腰撿起鋼筆,指腹擦過筆帽上那道細微劃痕時,一陣尖銳的疼痛突然從鎖骨下方竄上來。那是姐姐的鋼筆,她絕不會認錯。
張超向前邁了一步,皮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音在空蕩走廊裡回蕩。"聽說你主動申請今晚的值班?"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卻讓周綰後背發涼,"真是...勇敢的選擇。"
"不,是護士長安排的。"周綰攥緊鋼筆,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李護士突然請假了。"
"請假?"張超輕笑一聲,"我以為你會說"失蹤",畢竟..."他的目光掃過她顫抖的手指,"這是第三個了,不是嗎?"
周綰猛地抬頭,正對上張超鏡片後那雙眼睛——平靜得像解剖台上的屍體。她突然想起上周在檔案室看到的照片,姐姐站在實驗室裡,身後玻璃映出一個模糊人影,右肩防護服上有一道相似的焦痕。
"值班表在桌上。"張超側身讓開通道,"記得檢查昨天的記錄,有具新送來的屍體..."他頓了頓,"特彆有趣。"
太平間的門在身後關上時,周綰才意識到自己屏住了呼吸。值班室狹小逼仄,消毒水味混著某種腐敗的氣息鑽入鼻腔。她打開值班表,手指劃過一個個簽名,直到看見那個空白——12月21日,整整一夜,沒有人簽名。
鋼筆再次從她指間滑落。去年同一天,姐姐最後一次出現在監控裡,就是走向這個太平間。
"周醫生?"對講機突然炸響的電流聲嚇得她幾乎跳起來,"b區冷櫃報警,去檢查一下。"
周綰抓起手電筒,推開門時冷氣撲麵而來。走廊儘頭的b區指示燈泛著詭異的紅光,像是凝固的血跡。她數著經過的冷櫃,每個金屬抽屜上都貼著標簽,有些已經發黃卷邊。
警報聲是從最裡側傳來的。周綰停在第17號冷櫃前,標簽上的日期讓她渾身發冷——12月21日。去年。姐姐失蹤那天。
她的手懸在把手上,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很輕,但在這死寂的空間裡清晰得可怕。周綰猛地轉身,手電光束掃過空蕩的走廊,什麼也沒有。
"有人嗎?"她的聲音顫抖著消散在冷氣中。
沒有回應。周綰深吸一口氣,拉開了17號冷櫃。抽屜滑出的瞬間,腐臭味洶湧而出,她捂住口鼻後退兩步,手電光落在裹屍布上——那裡隆起一個人形,但布料的起伏方式不對勁,太...僵硬了。
她顫抖著掀開衣角,露出的不是屍體,而是一摞文件夾。最上麵那份貼著姐姐的照片,下方印著"007號實驗體:記憶移植第47次失敗"。
鎖骨下的疼痛突然變得劇烈,周綰踉蹌著扶住冷櫃,鋼筆從口袋掉進抽屜,正巧砸在文件夾上。一道藍光從筆帽與文件接觸處迸發,她鎖骨下的皮膚同時亮起相同顏色的微光。
"找到你了,007.5。"張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周綰轉身,看見他舉著解剖刀,鏡片反射著冷光,"比預計的覺醒時間早了12小時,看來鋼筆確實是有效的記憶觸發器。"
"什麼...什麼意思?"周綰後退,後背抵上冷櫃。鎖骨下的光點越來越燙,像是要燒穿她的皮膚。
張超用刀尖挑起她胸前的工牌:"周綰?不,你是周晴記憶的容器,是"人格克隆"計劃的殘次品。"他笑著翻開文件夾最後一頁,上麵是周綰的全身掃描圖,鎖骨下方清晰標著一枚芯片,"我們稱你為"執念體",用死者的恨意喂養的實驗品。"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周綰看見姐姐在實驗室裡掙紮,看見防火服被強酸腐蝕,看見張超拿著針管走近...最後是劇烈的疼痛和黑暗。所有的畫麵都帶著姐姐的視角,卻像是她自己經曆過一般清晰。
"你們...用我的身體..."周綰的聲音變了調,混合著兩種聲線,一種是她自己的,另一種...分明是姐姐的。
張超的解剖刀抵上她的喉嚨:"完美的數據反饋,複仇情緒成功激活記憶區。現在..."刀尖刺破皮膚,血珠順著銀亮的刀刃滑落,"該回收實驗數據了。"
周綰突然笑了。她舉起鋼筆,筆帽上的劃痕正對著張超的眼睛:"你們用我的執念困住姐姐,用姐姐的恨意喂養複仇..."她按下筆帽上幾乎看不見的按鈕,"卻不知這鋼筆,早就在你論文裡埋了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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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超臉色驟變,刀尖顫抖:"不可能...那篇論文..."
"數據造假的部分,全在這裡。"鋼筆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正是張超篡改實驗數據的畫麵,"姐姐早就發現了,所以才會有那場"意外",不是嗎?"
解剖刀當啷落地。張超撲向鋼筆的瞬間,周綰鎖骨下的藍光突然爆發,將她全身包裹。她感到自己在分解,化為無數光點,卻又比任何時候都完整——她看見了姐姐,看見了自己作為007.5被製造的過程,看見無數個"自己"在實驗失敗後化為灰燼。
"清除程序啟動。"太平間的廣播突然響起,通風口噴出白色氣體。張超驚恐地拍打著突然鎖死的門,而周綰已經感覺不到身體了。她最後看見的是鋼筆滾落到張超腳邊,藍光順著他的褲腿爬上去,像一條蘇醒的毒蛇。
值班表上的空白處,慢慢浮現出一個簽名:周晴。墨水在紙上暈開,像一滴黑色的淚。
白霧吞沒張超的瞬間,周綰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撕成兩半。一半仍能感受到解剖刀抵在喉嚨上的冰冷觸感,另一半卻已經漂浮在天花板角落,俯視著整個太平間。她看見自己的身體癱軟在17號冷櫃旁,藍光從鎖骨下方滲出,像液體一樣包裹住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