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上半章)
一、火德張旺的異象
立夏那日,蜀地的天像是被人潑了碗朱砂湯。
川大黃蹲在岷江渡口的青石板上,挽起的袖口露出小臂上深淺不一的藥漬,像極了岸邊水蓼花的紋路。他指尖捏著片薄如蟬翼的黃柏,正對著日光細辨紋路,忽聽得身後傳來孩童的驚叫聲。轉頭時,隻見三歲小兒虎娃捂著鼻子踉蹌後退,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宛如開敗的山茶花。
“阿橘,快取冰柏散!”川大黃話音未落,藥童阿橘已背著藥簍竄到近前。這丫頭總愛把曬乾的決明子縫在發帶裡,此刻跑動間,褐色籽粒簌簌落進衣襟,倒像是撒了把碎金。她掏出羊脂玉瓶,抖出些青白粉末按在虎娃鼻間,抬頭時卻見岷江水麵浮著層詭異的紅光——往日清冽的江水,竟泛起鐵鏽般的暗赤色,手指浸入時,竟有溫湯般的觸感。
“先生,這水……”阿橘話音戛然,對岸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數十個赤膊漢子捂著心口栽倒在稻田裡,手中的秧苗還滴著水,卻已卷成焦黃色。更遠處的村落升起嫋嫋炊煙,本該是青白的煙霧,此刻卻沾了血色,在灰藍色的天幕下凝成猙獰的雲翳,恰似一條倒懸的赤龍。
川大黃起身時,腰間的銅鈴“叮”地響了一聲。那是他初入行時師父所贈,鈴身刻著《湯頭歌訣》的殘篇,此刻在熱浪中震出細碎的顫音,恍若警鐘。他伸手按住虎娃的手腕,指下脈息如湍流擊石,洪大而躁動,正是《黃帝內經》中所載“心陽厥逆”之象。
“去取《太素》卷九。”他轉身走向藥廬,竹簾掀起時,滿室藥香混著潮熱撲麵而來。案頭的銅漏滴答作響,水滴落在承露盤裡,竟騰起細微的白霧。阿橘抱來泛黃的醫書,川大黃翻到“寒熱病”篇,目光停在“心熱病者,先不樂,數日乃熱”一句上,指尖摩挲著紙頁間的黴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場大旱——那時他剛隨師父進山采石斛,也是這般反常的暑氣,隻不過此刻的心悸鼻衄,比之當年的燥渴更添幾分詭譎。
日頭偏西時,藥廬外來了位特殊的病人。擔架上躺著個麵色青紫的少年,四肢厥冷如冰,唇畔卻有焦黑的燎痕,分明是內裡火毒攻心,外表卻現寒象。川大黃解開少年衣襟,隻見胸口皮膚下隱約有紅線遊走,如赤蛇盤繞心脈。他取出銀針,在“膻中”“少海”諸穴行針,針尖剛刺入皮膚,竟冒出一縷青煙——這是心火亢極,灼傷血脈的征兆。
“用石膏三兩,黃連五錢,加生地黃搗汁……”川大黃話未說完,少年突然抽搐起來,喉間發出咯咯的響聲。阿橘慌忙按住他的手腕,卻見脈息突然變得細如遊絲,宛如火將熄時的殘燼。川大黃瞳孔驟縮,這分明是熱厥重症,尋常的清熱之法已如杯水車薪。他猛地掀開藥櫃底層,取出個刻著“玄武紋”的錫盒,裡麵是珍藏多年的玄冰散——那是用岷山巔雪水混合辰砂所製,專為鎮心救逆之用。
然而,當玄冰散觸及少年舌尖時,竟發出“滋滋”的聲響,如熱油潑雪。少年喉間溢出黑血,身體卻漸漸鬆弛下來。川大黃跌坐在竹椅上,額角冷汗浸透了鬢發。他望向窗外,赤雲更濃了,將西天染成潑墨般的絳色,遠處青城山的輪廓已模糊不清,恰似被大火熏烤的剪影。
酉時三刻,岷江傳來噩耗:漁女阿蓮在打水時突然昏厥,跌入水中竟未掙紮——她的心口早已被火毒灼穿,鮮血染紅了半片江麵。川大黃站在江邊,望著隨波逐流的血色,忽然想起《五運六氣圖》裡的警示:“火運太過,炎暑流行,肺金受邪……”可今年明明是土運當令,為何火德竟如此張旺?
他轉身走向藥廬後的小山坡,那裡有座荒廢的土地廟。廟前的古柏已被蟲蛀空,樹乾上貼著半張褪色的《避火符》。川大黃摸著粗糙的樹皮,忽然注意到樹根處的泥土裂開細縫,隱約有熱氣滲出,仿佛地下藏著個燒紅的炭盆。他蹲下身,用銀針挑開泥土,竟見縫隙裡閃過一絲幽藍的火光——那是地火,上古傳說中生於礦脈深處的靈火,尋常人肉眼難見,卻能與五行之氣共振。
“先生!”阿橘的呼喊打斷了他的思緒。少女舉著盞氣死風燈,火苗在玻璃罩裡劇烈搖晃,明明是防風的形製,卻像是隨時會被無形的熱流撲滅。“又有三個村子報了急症,症狀都一樣……”她的聲音帶著顫抖,發間的決明子早已散落殆儘,露出蒼白的額角。
川大黃站起身,拍掉膝頭的泥土。遠處的赤雲已漫過整個天空,宛如一條巨蟒張開的血盆大口,要將蜀地吞入腹中。他伸手按住阿橘的肩膀,觸感燙得驚人——這丫頭竟也染了心火之症,隻是尚未發作。
“今夜子時,我要去見祝融。”他的聲音低沉如暮鼓,“你留守藥廬,用井底寒水調敷患者心前區,再以淡鹽水灌服生梨汁。記住,不可用辛溫之藥,否則……”
“否則如火上澆油。”阿橘接過話頭,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可先生如何能見到赤帝?那是司掌南方的火神,豈會輕易托夢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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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大黃轉身望向青城山方向,暮色中,山體某處隱約有紅光流轉,宛如巨獸微睜的眼。“二十年前,師父曾帶我在祝融峰巔祭過火德星君。”他從袖中取出半塊焦黑的木牌,那是當年祭典所剩的信物,“若說這蜀地有誰能通火神,大概隻有這殘牌了。”
子時三刻,藥廬燭火驟滅。川大黃盤腿坐在竹席上,殘牌置於膝頭,掌心握著一撮蜀椒——這是與火神溝通的引信。他閉目屏息,任思緒沉入丹田,忽覺周身漸暖,仿佛置身於春日暖陽中。待睜眼時,眼前已非熟悉的藥廬,而是一片赤紅的荒原,遠處有岩漿流淌,天空中懸浮著九個燃燒的火輪。
“川氏後人,彆來無恙?”
聲音如洪鐘,卻不帶半點灼熱之意。川大黃抬頭,見一男子踏火而來,身著朱紅袍服,腰間懸著赤玉葫蘆,發間簪著三簇火焰狀的金飾。他麵容剛毅,雙目如炬,正是傳說中的赤帝祝融。
“祝融氏在上,晚生冒昧打擾。”川大黃伏地而拜,鼻尖嗅到一縷奇特的香氣——那是硫磺與檀香混合的味道,既熾烈又沉靜。“今歲蜀地火症橫行,百姓苦不堪言,還望火神明示緣由。”
祝融抬手虛扶,川大黃隻覺一股暖流托著他起身。火神走近時,袍角掃過地麵,竟開出幾朵赤紅色的花,花瓣如火焰般躍動。“汝可知,今歲乃‘火運平氣’之年?”祝融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疲憊,“吾按《五運六氣圖》布火德之政,本應溫而不燥,何以蜀地獨獨心火過亢?”
川大黃皺眉,正欲答話,卻見祝融袖中飛出一卷竹簡,“嘩啦”展開懸於空中。竹簡上密密麻麻寫滿符文,中央繪著幅蜀地山川圖,青城山處有紅點如豆,正與天空中的火輪遙相呼應。
“看這裡。”祝融指尖點在紅點上,山川圖突然活了過來,隻見青城山深處,一條蜿蜒的礦脈泛著幽藍光芒,周圍繚繞著青色火氣,與天空中的赤色火德之氣相撞,激起陣陣漣漪。“此乃黃帝鑄鼎時所遺銅礦脈,內藏地火精魄,每逢立夏陽氣升騰,便會與吾之真火共振。今歲土運雖旺,卻逢火土相生,反助地火上炎,致人心火不受克製。”
川大黃恍然大悟。五行之中,火生土,本是相生之道,但若土氣不及,反會使火無所泄,釀成亢害。蜀地本就多山,土氣偏薄,今年又值立夏陽盛,地火借勢而出,與祝融的火德之氣形成共振,這才導致心陽厥逆之症橫行。
“晚生鬥膽,懇請火神暫緩火政,待地火稍歇,再行布氣。”川大黃拱手道,“百姓遭此大難,實非火神本意,還望垂憐。”
祝融聞言,麵色微沉。他轉身望向燃燒的火輪,袍袖無風自動,露出小臂上的金色紋路,宛如流動的岩漿。“五行政令,乃天地大道,豈容擅改?”他的聲音中帶著無奈,“若吾暫緩火德,秋金必不能收,冬水亦不得藏,屆時肺燥、腎寒之症將遍行天下,災禍更甚於此。”
川大黃心中一凜。他雖精於醫術,卻深知五運六氣的輪轉關乎天地平衡,非人力可輕易乾預。當年師父曾言:“醫人可通陰陽,卻不可逆天道。”此刻祝融的為難,恰是天道與仁心的衝突。
“那……可有調和之法?”川大黃試探著問,“五行之中,火土相生,亦有火土相濟之說。能否以土氣製心火,使二者平衡?”
祝融轉身,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汝能悟得此節,不愧是岐黃傳人。”他抬手輕揮,火輪中飛出一枚赤玉符,形製與川大黃腰間銅鈴上的紋路竟有幾分相似,“此符可暫鎮心脈之火,保百姓七日無虞。至於長遠之計……”祝融目光投向青城山方向,“蜀地有一靈物,或許能解此困。”
“願聞其詳。”川大黃急切道。
“黃龍。”祝融吐出二字,赤玉符緩緩落入川大黃掌心,“軒轅氏之臣,主土德,能吞雲吐霧,調和五氣。昔年助大禹治水,後隱於岷山。若能求得其助,以土氣斂火,方為治本之策。”
話音未落,四周熱浪突然翻湧,赤紅色的荒原開始崩塌。川大黃隻覺掌心劇痛,低頭一看,赤玉符正發燙如烙鐵。他慌忙攥緊拳頭,再抬頭時,祝融的身影已化作漫天火星,唯有聲音遙遙傳來:“七日之後,火德再旺,望汝速尋黃龍……”
二、祝融的苦衷
劇痛驚醒了川大黃。他睜開眼,發現自己仍坐在藥廬中,掌心的赤玉符泛著溫潤的紅光,並無灼痕,唯有指間殘留的溫熱,證明方才並非夢境。窗外,東方已現魚肚白,赤雲似乎淡了些,卻仍如陰霾般籠罩著蜀地。
阿橘趴在案頭打盹,發辮散落在《太素》書上,口水將書頁洇出小片褶皺。川大黃輕咳一聲,少女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先生?您……見到祝融了?”
“先煎藥。”川大黃將赤玉符收入袖中,“用石膏、知母、玄參各五錢,加粳米一合,煮成‘白虎湯’,再摻入少許赤玉符粉末。記住,隻給重症患者服用,一日一劑,不可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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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橘雖滿腹疑問,卻知此刻不是追問的時機。她起身生火,淘米時忽然想起什麼:“先生,方才有人送來這個。”她從抽屜裡取出個油紙包,裡麵是塊焦黑的餅狀物,散發著奇異的香氣。“送餅的老婦說,這是青城山腳下的‘火吉餅’,立夏祭祖時供火神的祭品,吃了能驅火毒。”
川大黃接過餅,指尖摩挲著上麵的紋路——那是火焰與麥穗交織的圖案,顯然寄托著“火熟五穀”的祈願。他忽然想起祝融夢中所言的黃帝鑄鼎銅礦,遂問:“阿橘,可曾聽說過青城山有古礦?”
少女歪頭思索:“倒是聽村裡老人講過,說青城山腹中有‘軒轅洞’,裡麵藏著黃帝煉銅的遺跡。不過沒人敢進去,聽說洞裡有火蛇守護,進去的人都沒再出來過。”
川大黃心中一動。祝融提到的地火精魄,多半就藏在那軒轅洞裡。若能找到礦脈入口,或許能阻斷地火與火德的共振。但此刻當務之急,是先用赤玉符穩住民心,同時尋找黃龍的蹤跡。
辰時,首批煎好的白虎湯被送到各村落。川大黃親自去了虎娃家,見那孩子已能喝些米湯,鼻衄雖止,唇色卻仍發紫。他取出赤玉符,在虎口“合穀”穴輕輕按揉,隻見符上紅光隱隱滲入皮膚,虎娃竟露出些笑意。
“這符……是神仙給的嗎?”虎娃娘跪在一旁,眼中滿是感激,“昨兒夜裡,我夢見個紅衣神人站在床頭,手裡舉著團火,說‘藥到病除’……”
川大黃心中了然,這定是祝融暗中相助。他安慰了幾句,起身時瞥見牆上掛著的《灶王圖》——灶王爺身邊竟畫著個黃衣神人,龍首人身,手持耒耜,分明是黃龍的形象。
“這畫像……”他指著黃衣神人,“可曾聽說過他是誰?”
虎娃娘愣了愣:“那是黃龍菩薩呀,聽老一輩說,是管土地的神,能保五穀豐登。前幾年鬨蟲災,村裡祭過黃龍,蟲就都不見了。”
川大黃心中一震。原來黃龍在民間竟有這般信仰,隻是被當作土地神祭拜,卻不知其真正來曆。這或許是個突破口——既然百姓曾祭過黃龍,必有相應的儀軌。
回到藥廬,他立即翻出《蜀王本紀》,果然在“杜宇篇”中查到記載:“黃龍者,軒轅之臣,佐大禹疏九河,後隱於岷山,蜀人立祠祭之,號‘黃龍真人’,祠在灌口伏龍觀側。”
灌口伏龍觀!川大黃記得,那是李冰治水時鎖孽龍的地方,離都江堰不遠。或許那裡還留存著祭祀黃龍的遺跡。他轉頭望向阿橘,少女正趴在窗邊打盹,發間又彆上了新的決明子發帶。
“阿橘,收拾行李,明日去灌口。”川大黃一邊整理藥箱,一邊說道,“帶上《五土經》、蜀椒、艾絨,還有……”他頓了頓,“把師父留下的青銅鼎也帶上,那是祭地的禮器。”
阿橘揉著眼睛起身:“先生是要祭黃龍?可傳說黃龍是神龍,凡人哪能見得到?”
“祝融說他主土德,土德者,貴生而好靜。”川大黃將赤玉符係在腰間,“隻要以禮相邀,以誠相求,未必不能感通。”
是夜,川大黃再次夢見那片赤紅色荒原。祝融立於火輪之下,神情比昨夜更顯疲憊,衣袍上的火焰紋路竟有些黯淡。
“七日之期,已過其二。”祝融的聲音裡帶著緊迫感,“地火與天火共振之力每日劇增,吾雖強壓火政,卻如以手扼虎,難撐太久。”
川大黃這才注意到,祝融的指尖有星火墜落,宛如血淚。原來火神為了蜀地百姓,竟在強行壓製自身神力,長此以往,恐有損傷。
“晚生已查到黃龍祠的所在,明日便啟程前往。”川大黃伏地叩首,“隻是不知黃龍現為何形,該以何禮相祭?”
祝融抬手,荒原上突然長出一株巨大的黃櫨樹,葉片如金箔般耀眼。“黃龍喜土氣,厭腥膻。”他說道,“汝以蜀椒、艾絨為引,以新麥麵為牲,祭於戊土之時辰時),再以青銅鼎盛岷山土,叩首九拜,可感其靈。”
話音未落,遠處的青城山方向傳來悶響,宛如地火在地下奔騰。祝融麵色微變:“地火又旺了三分……川氏後人,速去速回!”
夢醒時分,川大黃發現枕畔竟有片黃櫨葉,葉脈間隱約有龍鱗紋路。他握緊葉片,望向窗外——赤雲更濃了,青城山方向已有紅光衝天,恰似一條赤色巨龍正在蘇醒。
三、醫神與火神的博弈
寅時三刻,川大黃和阿橘已踏上前往灌口的路。東方未白,山道上彌漫著詭異的熱氣,路邊的野薔薇竟提前開花,花瓣卻呈焦紅色,宛如被火烤過一般。阿橘背著藥簍,裡麵裝著祭禮和醫書,銅鈴隨著步伐輕響,驚飛了幾隻夜棲的山雀。
“先生,您說祝融為何不直接滅了地火?”阿橘踢開腳邊的一塊石頭,石子滾入山澗,發出悠長的回響,“他是火神,難道還製不住地火?”
川大黃伸手撥開擋路的藤蔓,葉片上的露水竟帶著溫熱:“五行之道,貴在平衡。地火乃先天之火,與天火同源,若強行撲滅,恐傷地脈。當年女媧補天時,亦隻煉石填天,未敢輕動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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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橘似懂非懂地點頭,忽然指著前方:“先生看!”
山道轉彎處,一座破敗的石祠映入眼簾。祠門匾額上“黃龍祠”三字已風化難辨,門前的香爐裡插著幾支殘香,顯然仍有人祭拜。祠內供著一尊泥塑,卻非龍形,而是個身著黃袍的老者,左手持穀穗,右手握耒耜,神態祥和。
“這是黃龍的‘人相’。”川大黃低聲道,“神龍多變化,世人難見真形,故以人貌祀之。”他取出帶來的蜀椒和艾絨,在香爐裡點燃,青煙升起時,竟隱約有泥土的芬芳。
阿橘將新麥麵做成的素餃擺上供桌,忽然驚呼:“先生,泥塑的眼睛在動!”
川大黃抬頭,隻見泥像的雙目竟泛起金光,宛如活物。他慌忙跪下,取出青銅鼎置於供桌中央,然後從藥簍裡取出個錦盒,裡麵裝著從岷山腳下取來的黃土——那是去年冬至時采集的“天陽土”,據說能通地脈。
“黃龍真人在上,川氏後人黃岐,因蜀地火症肆虐,懇請真人顯靈,以土德之氣調和火運……”川大黃叩首九次,每一次都能感到地麵傳來輕微的震動,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地下蘇醒。
第七叩時,供桌上的素餃突然裂開,露出裡麵的紅豆餡,宛如顆顆跳動的紅心。阿橘嚇得後退半步,卻見泥像的袍角無風自動,露出一截金色的鱗片。
“汝求吾以土製火,可知土亦需水養?”
聲音從泥像口中發出,卻似來自四麵八方。川大黃抬頭,見泥像已化作青煙,祠堂中央站著個黃衣老者,頭戴鬥笠,赤足散發,腰間彆著把木梳,竟與《蜀王本紀》中“黃龍負圖”的記載分毫不差。
“晚生知五行之道,火生土,土得水而柔。”川大黃取出赤玉符,“今有祝融氏所贈火德之符,願與真人土氣相融,共調陰陽。”
黃龍微微一笑,伸手接過赤玉符,指尖撫過符麵紋路,竟發出金石相擊之聲:“祝融這老兒,倒也懂得變通。”他望向青城山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地火與天火共振,已傷龍脈。若不及時調和,恐有山崩之險。”
川大黃心中一驚。若青城山崩塌,都江堰必受牽連,整個蜀地將遭水旱之災。他忙問:“還請真人指點迷津,如何方能調和?”
黃龍抬手輕揮,祠堂外忽然湧起大霧,霧氣中浮現出青城山的影像。隻見山體某處有金色礦脈蜿蜒,宛如地龍骨架,地火正從礦脈裂縫中噴湧而出,與天空中的赤雲相連。
“地火之源,在軒轅洞底。”黃龍說道,“黃帝鑄鼎時,曾以五行鎮物封礦,如今鎮物損毀,地火方得外泄。若要阻斷共振,需以‘離堆土’重封礦口。”
“離堆土?”川大黃皺眉,“可是都江堰寶瓶口之土?”
黃龍點頭:“正是。當年李冰治水,鑿開離堆山,那土經江水衝刷千年,兼得水土之性,可鎮地火。”他從袖中取出個布袋,裡麵裝著些金黃泥土,“這是我早年所藏的離堆土,汝可先取少許試之。”
川大黃接過布袋,忽然想起祝融所言的“火土相濟”,遂問:“若以離堆土製地火,是否需火神相助?”
黃龍捋須而笑:“孺子可教。火土本相生,豈容獨克?待汝封礦之時,吾自會聯絡祝融,以天火引地火,導其入戊土之位,如此方能化害為利。”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震天動地的轟鳴。青城山方向,赤雲與地火竟凝成一條巨大的火龍,張牙舞爪向天空撲去。黃龍麵色驟變:“不好!地火借天火之勢,竟要破封而出了!”
川大黃轉身望向天空,隻見祝融的火輪竟比昨夜大了三分,赤帝身影立於輪上,雙手結印,正在強行壓製地火。然而地火太過強盛,火輪邊緣已有火星飛濺,宛如祝融在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