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寒露·菊有黃華
第一折·寒江菊陣
寒露初候,江南水鄉籠罩在薄霧中,青石板路沁著水汽,遠處的菊田本該是金浪翻滾,卻在靠近神庭祭壇的十裡範圍內寸草不生,唯有祭壇中央矗立著三丈高的蟹神雕像,八隻蟹足深深插入泥土,螯鉗高舉著血色菊花,花瓣上凝結的露珠不是清水,而是暗紅的漿液。阿野站在烏篷船頭,測墒尺的神農木一端已完全炭化,顯示此處靈氣被抽取殆儘,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濁魔氣息:“這些血菊吸收的不是日月精華,是花神的怨氣。”
宓羅捏緊袖口,指尖的凡人血突然發燙——蟹神的左螯鉗竟由七塊菱形甲片拚成,每塊甲片上都刻著她三百年前在焚仙台受刑的咒文。祭壇台階上,十二名祭師身著菊瓣編成的喪服,正用金刀剖開花神偶的胸膛,露出裡麵塞滿的黑蓮花粉與花神骸骨碎末。村民們抬著竹轎魚貫而入,轎中少女身著白衣,頸間係著用菊梗編成的絞索,與三百年前花神祭典的裝束分毫不差。
“看那些菊花的莖稈。”宓羅用神血凡人化後的視力細看,隻見每株血菊下都埋著一具孩童骸骨,骸骨手中攥著染血的稻穗,“神庭用‘菊壽’的名義活祭幼童,用他們的靈氣催熟血菊,再將花神骸骨磨成肥料……”她的聲音被憤怒哽住,袖中的洛神花羹突然沸騰,竟在袖口繡出一朵金黃的菊花。
阿野揮動開天鐮斬落一束血菊,刀刃觸及花瓣的瞬間,菊花竟化作萬千黑蝶撲向人群,蝶翼上“神庭永固”的咒文發出刺耳的尖嘯。宓羅迅速甩出凡人血珠,血珠在空中綻開成菊花形狀,每片花瓣都刻著“解”字農耕咒,黑蝶觸之即燃,化作灰燼中露出的粟穗符文——那是北方村民暗中埋下的護佑印記。
“救、救我們……”一名老蟹農從祭典隊伍中跌出,他的漁袍浸透江水,手臂上纏著用蟹殼刻的鎖神咒,咒文深處滲著黑血。宓羅立刻用凡人血滴在他傷口,咒文如冰雪遇陽般迅速消融,露出底下用粟穗編成的護身符,穗尖還係著北方小桃的紅發繩:“是張嬸托人帶來的……她說凡神共耕的地方,邪祟不敢靠近。”
蟹神雕像突然發出沉悶的轟鳴,八隻蟹足破土而出,螯鉗張開時露出內側的花神胸骨——那些慘白的骨頭上,還粘著未完全腐化的神袍殘片。宓羅認出其中一塊繡著瓊華神使的鳶尾花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司律神官當年剜去七位花神的胸骨,就為了鑄造這邪物……”
阿野手背上的“斬神”胎記如火焰般燃燒,開天鐮自動劈出一道裹挾著菊香的光刃,光刃掠過蟹神螯鉗,竟將凝結的黑蓮霧氣劈成兩半,露出裡麵蜷縮的濁魔核心——那是一枚刻著“食神”二字的黍米咒印,咒印邊緣印著神庭禦膳房的饕餮紋章。護糧將的金屬寒蟬趁機鑽進蟹神眼窩,翅膀投出禦膳房的內部影像:無數黍米被倒入青銅鼎,鼎下燃燒的不是柴火,而是凡人的祈願文書。
“黍靈被做成了神酒的藥引!”老蟹農驚恐地大喊,“每年寒露,神官們都會用黍靈的靈氣釀‘壽元酒’,喝了能駐顏不老,卻要活祭三名黍靈血脈的凡人……”他劇烈咳嗽,咳出的痰液裡竟有半粒被消化的黍米,米粒上還留著“救我”的血字。
阿野的鐮刀胎記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刃身割破虛空,竟在蟹神雕像旁撕開一道裂縫。裂縫深處飄來若有若無的菊花清香,與宓羅袖中洛神花羹的氣味完美重合。她不顧一切地撲向裂縫,卻被一道由菊梗編成的鎖鏈纏住手腕——那菊梗上刻滿曆代花神的求救咒文,每道咒文都在她凡人血的滋潤下發出微弱的光芒。
“宓羅!”阿野揮鐮斬斷鎖鏈,發現每段菊梗裡都藏著卷成細條的信箋,展開後竟是用花神血淚寫成的絕筆:“禦膳房第三根石柱下……黍靈被封在‘食神鼎’裡……”裂縫深處傳來虛弱的呼喚,一個半透明的虛影飄出,那是最後一位花神殘魂,她的發間插著半朵金菊,手中緊攥著一枚沾滿酒漬的黍米。
“帶著它……”殘魂將黍米塞進宓羅掌心,“用凡人的煙火氣……喚醒它……”虛影消散前,在宓羅手背上印下一朵菊花胎記,與阿野的“斬神”紋路形成呼應。此時,蟹神的螯鉗再次揮來,宓羅突然想起粟靈的話,將黍米真靈按在自己的心口,凡人血與真靈共鳴,竟在菊田深處掀起金色的麥浪。
奇跡般的景象出現了:凡人血滴落地之處,血菊紛紛枯萎,取而代之的是金黃的黍穗與雪白的菊花共生共長,莖稈纏繞間竟組成了農耕神持鐮護苗的巨大圖騰。江麵上突然傳來清亮的蟹鳴,一隻丈許長的蟹靈從寒江躍出,大螯上馱著用貝殼拚成的“江海共生”古篆,它吐出水霧,將阿野與宓羅托上半空。
“以凡神之愛為引,可借江海之力!”蟹靈的聲音如洪鐘,八隻蟹足拍打水麵,掀起的巨浪中竟浮現出無數水族靈獸的虛影。阿野揮動開天鐮,刃身與蟹靈的貝殼咒文共鳴,在蟹神螯鉗上刻下“共生”二字,濁魔核心應聲爆裂,露出裡麵被囚禁的黍靈——那是個身著粗布的少女,懷中緊抱著一株瀕臨枯萎的粟穗,頸間戴著與宓羅相同的草繩花環,繩結裡還纏著半片洛神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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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的薄霧被陽光穿透,菊田中央的黍穗與菊花同時綻放,金色的麥浪與雪白的花海交織,形成凡神共生的絢麗圖景。阿野接住墜落的黍靈,發現她腕間的胎記竟與自己的“斬神”紋路互補,組成完整的農耕神圖騰。宓羅輕撫黍靈懷中的粟穗,發現那竟是望舒的一縷神念所化,穗尖凝結的露珠裡,映著北方粟田豐收的景象。
“謝謝你們……”黍靈輕聲說道,指尖觸碰宓羅手背上的菊花胎記,“花神大人的真意,終於傳到了江南。”她揮手撒出黍米真靈,種子落地之處,蟹神雕像的殘骸竟化作肥料,滋養出一片菊黍共生的良田,每株作物上都凝結著凡人的汗水與神靈的祝福。
遠處,祭師們驚恐地逃竄,村民們摘下頭上的攝魂霜白翳,望著煥然一新的菊田,眼中重新燃起希望。老蟹農拾起一枚黍米,放在口中咀嚼,淚水卻奪眶而出:“這是……三百年前的味道,是真黍米的清香……”
阿野望著手中的開天鐮,刃身上不知何時多出了菊花與黍穗的紋路,與宓羅手背上的胎記遙相呼應。蟹靈馱著他們遊向江心,寒江兩岸的菊田在陽光中舒展,金黃與雪白的花朵隨風搖曳,仿佛在為凡神共生的新章鼓掌。
“下一站,神庭禦膳房。”阿野握緊宓羅的手,掌心的黍米真靈與鐮刀胎記共鳴,竟在虛空中勾勒出仙山的輪廓,“帶著這些凡神共生的種子,讓神庭嘗嘗真正的人間至味。”宓羅點頭,發間的稻花冠冕上,不知何時沾上了幾朵金黃的菊花,在寒露的微風中輕輕顫動,比任何神庭的寶冠都更加璀璨奪目。
第二折·祭典血光
寒露的霧氣如紗般籠罩祭壇,十二名祭師手持染血的菊枝,圍繞蟹神雕像跳起詭異的舞蹈。他們的祭服由活人頭發與菊花瓣編織而成,每走一步,裙擺裡就掉出些許骨灰——那是曆年祭典中死去的花神與凡人的殘骸。祭壇中央的青銅鼎裡,黑蓮湯汁正咕嘟冒泡,湯麵上漂浮著用花神骸骨磨成的“壽元粉”,熱氣中夾雜著令人作嘔的甜腥。
“秋菊黃,蟹螯肥,花神血,換歲長!”祭師們齊聲吟唱,聲音裡帶著非人的尖銳。村民們排成整齊的隊伍,眼神空洞,如同提線木偶般一步步走向祭壇。排頭的少女懷中抱著用菊花紮成的花神偶,偶人腹中塞滿黑蓮花粉,裙擺上的針腳竟連成“神庭永存”的咒文。
阿野握緊開天鐮,刃身映出祭師們袖口的饕餮紋章——那是神庭禦膳房的標誌。“他們在用人命釀神酒。”他壓低聲音,胎記在掌心發燙,“那些花神偶裡藏著攝魂咒,能讓村民自願赴死。”宓羅點頭,凡人血在指尖凝聚成菊花形狀,那是方才與花神殘魂共鳴後獲得的新能力。
祭師首領舉起金刀,刀刃寒光映出少女驚恐的臉。就在金刀落下的刹那,阿野揮動開天鐮,刃光如閃電般斬斷祭師的手腕。金刀落地,驚起一群血紅色的螟蟲,蟲翼上印著“食神”二字,正是神庭禦膳房的驅蟲咒文。“破!”宓羅輕喝一聲,凡人血菊拋向花神偶,血珠滲入偶人心臟,竟引出一縷微弱的花神殘魂。
殘魂虛影在血霧中浮現,她身著被血染紅的神袍,指尖點向村民們的眉心:“吾以花神之名,解汝心鎖。”村民們猛然驚醒,看著祭壇上的血腥景象,發出驚恐的尖叫。老蟹農趁機跌跌撞撞地跑來,他的漁靴裡滲著血水,手臂上的鎖神咒已刻入肌理,咒文縫隙裡還嵌著蟹殼碎片。
“三年前,他們抓走了我的孫女……”老蟹農哽咽著,從懷裡掏出半枚蟹形吊墜,“她說祭典的菊花香裡藏著哭聲,現在我才知道……”他的聲音被咳嗽打斷,咳出的痰裡混著黑色的花神咒文,“求你們救救剩下的孩子,蟹神的螯鉗下還壓著三艘裝滿幼童的稻船!”
宓羅立刻將凡人血滴在老蟹農的傷口,血珠化作菊花藤蔓,沿著咒文生長,竟將黑色咒文逼出體外。藤蔓末端開出一朵金菊,花瓣上映出北方粟田的豐收景象——那是張嬸她們用粟靈祝福編織的護身符顯靈。“是小桃的紅發繩!”宓羅認出藤蔓上係著的紅繩,“北方的凡神共耕之力,已經傳到江南了。”
祭壇方向傳來巨響,蟹神雕像的螯鉗緩緩張開,露出裡麵蜷縮的幼童。他們身著白衣,頸間係著與老蟹農相同的蟹形吊墜,吊墜上的粟穗紋路正在發光。阿野揮動開天鐮,刃身與吊墜共鳴,竟在蟹神螯鉗上斬出一道裂縫,裂縫中滲出的不是血,而是金黃的黍米漿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