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並非肉體的寒冷,而是靈魂被剝離、意識被投入絕對虛無的極致冰冷。
夏夜最後的感知,是右手死死壓著製動閥傳來的震動,是懷中卷軸爆發的灼熱光芒,是頭頂那如同恒星墜落般的毀滅威壓,以及身後歸墟漩渦那令人窒息的湮滅氣息…然後,一切都被無垠的、絕對的黑暗吞噬。
沒有聲音,沒有光影,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仿佛墜入了宇宙誕生之前的“無”。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絲微弱的牽引感傳來,如同沉入深海的人被無形的繩索拉扯向上。
緊接著,是光。
並非溫暖的光明,而是冰冷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幽藍色光芒,如同探照燈般刺破了包裹她的黑暗。
砰!嘩啦——!
身體重重砸落在堅硬冰冷的表麵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她眼前發黑,劇痛瞬間席卷了早已傷痕累累的軀體。冰冷粘稠的液體包裹著她,帶著濃烈的鐵鏽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
“咳…咳咳…”她嗆咳著,吐出幾口帶著腥甜的鐵鏽味液體,掙紮著睜開被粘液糊住的右眼。
視野模糊地聚焦。
她趴在一個巨大的、由某種暗沉合金鑄造的平台上。平台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散發著微弱藍光的冷凝液。頭頂是極高、極其空曠的穹頂,由無數巨大的、結構精密的金屬骨架支撐著,延伸向視線的儘頭,隱沒在深邃的幽暗中。穹頂之上,沒有星辰,隻有一片深邃、純粹、如同凝固墨汁般的絕對黑暗。
空氣冰冷稀薄,帶著陳腐的金屬和能量殘餘的氣息。絕對的寂靜籠罩著一切,隻有她自己的咳嗽聲和心臟狂跳的悶響在巨大的空間裡回蕩,顯得格外渺小和孤獨。
這裡…是哪裡?
燈塔?方舟燈塔內部?
她掙紮著想撐起身體,左臂那如同焦炭般的劇痛瞬間襲來,讓她悶哼一聲再次跌倒。就在這時,她發現包裹著自己的粘稠冷凝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透進她左臂那焦黑、開裂的皮膚和肌肉之中!一股清涼中帶著微弱刺麻的感覺傳來,左臂那深入骨髓的灼痛感竟然在…減輕?焦黑的表皮似乎在吸收這些液體,邊緣甚至透出極其微弱的、新生的粉紅色肉芽?!
這液體…在修複她的傷勢?!
驚愕間,夏夜的目光掃過平台邊緣。
距離她不到五米的地方,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冷凝液中,正是楚星!
他小小的身體同樣覆蓋著粘液,蒼白的小臉埋在臂彎裡,氣息微弱但平穩。眉心的位置一片平靜的灰暗,之前的銀光消失無蹤。他似乎隻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楚星也被傳送過來了!他還活著!
夏夜心中湧起一股劫後餘生的狂喜!至少…他們暫時逃離了那片地獄!
然而,狂喜瞬間被巨大的不安衝散。
楚陽呢?!
她猛地環顧四周!巨大的金屬平台上,隻有她和楚星兩人!冰冷空曠的空間裡,感受不到絲毫楚陽的氣息!
“楚陽——!!!”她嘶啞地呼喊,聲音在死寂的穹頂下顯得異常微弱,瞬間被無邊的寂靜吞噬。
沒有回應。隻有冰冷的回音。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夏夜的心臟。楚陽…沒能傳送過來?!他還在那片即將被毀滅的戰場?!
她掙紮著爬到平台邊緣,向下望去。
平台下方並非深淵,而是一片更加巨大、更加令人窒息的金屬廢墟之海!
無數斷裂的合金骨架、扭曲的巨型管道、破碎的艦船殘骸、甚至整座倒懸的鋼鐵城市輪廓…如同被無形巨手揉碎後隨意丟棄的垃圾,層層疊疊、無邊無際地堆疊在這片難以想象其廣闊的巨大空間底部!這些廢墟同樣覆蓋著薄薄的冷凝液,在幽藍光芒的映照下,散發著死寂而滄桑的金屬寒光。
這裡…不像燈塔,更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星際墳場!一個埋葬了無數文明造物的金屬墳墓!
方舟燈塔…竟然是這副模樣?!
“嗡…嗡…”
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規律的機械嗡鳴聲,從平台下方的廢墟深處傳來。
夏夜循聲望去,隻見在距離平台數百米遠的一處相對“平整”的金屬廢墟上,幾個造型奇特、如同巨大金屬章魚般的維修機械體正緩緩移動著。
它們的軀乾由暗沉的合金構成,覆蓋著厚厚的塵埃,主體是半球形的控製中樞,下方延伸出十幾條粗細不一、頂端帶有各種工具焊槍、切割刃、精密探針等)的機械觸手。這些機械體行動遲緩,動作帶著鏽蝕的滯澀感,仿佛沉睡了萬年剛剛被喚醒。它們的目標,似乎是附近一些散落的小型機械殘骸,正用探針掃描,偶爾用焊槍修補一下微小的裂縫,或者將一些零件重新排列組合,動作緩慢而專注,如同在履行某種早已設定好的、徒勞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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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什麼?燈塔的維護者?遺跡的守墓人?
它們似乎沒有攻擊性,甚至沒注意到平台上的闖入者。
夏夜的目光越過這些緩慢的機械章魚,投向廢墟更深處、那幽暗的儘頭。在視線的極限,似乎有一個極其龐大的、被無數巨大管道和斷裂能量柱環繞的橢圓形結構,如同沉睡的心臟般,在深邃的黑暗中若隱若現。那裡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而強大的能量波動,是這片死寂空間中唯一能感知到的“活物”氣息。
那…會是燈塔的核心嗎?
就在這時!
“滋啦——!!!”
一聲尖銳刺耳的空間撕裂聲,毫無征兆地在夏夜頭頂上方那片凝固的黑暗穹頂中炸響!
夏夜猛地抬頭!
隻見那片絕對黑暗的“天幕”上,一道猙獰的、邊緣流淌著沸騰暗紅能量的巨大空間裂縫…被硬生生撕開!
裂縫內部,並非星光,而是翻滾沸騰、如同活物般的暗紅混沌!一股冰冷、邪惡、帶著無儘暴戾與毀滅欲望的氣息,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從裂縫中奔湧而出,淹沒了整個燈塔空間!
在這令人窒息的邪惡氣息中,一個身影…如同被吐出的殘渣,從那沸騰的暗紅裂縫中…墜落而下!
是楚陽!
但他的樣子…讓夏夜的心臟瞬間凍結!
他雙目緊閉,身體如同破麻袋般無力地墜落。他左肩的衣服早已消失,裸露出的肩胛處,那個原本核桃大小的黑晶空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覆蓋了他整個左肩、並向脖頸和胸膛蔓延的…一片蠕動扭曲的暗紅色肉膜!肉膜表麵布滿不斷生滅的黑色裂紋,內部仿佛有粘稠的暗紅液體在流淌,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深淵氣息!
更恐怖的是,他裸露的皮膚上,之前隻是眼白出現的暗紅血管紋路,此刻如同活物般瘋狂蔓延、凸起!已經覆蓋了他大半張臉、脖子和手臂!這些紋路如同燃燒的烙印,散發著與那暗紅裂縫同源的、純粹的邪惡與混亂!
“深淵”的烙印…正在吞噬他的身體!
“不——!!!”夏夜發出絕望的嘶喊!
楚陽的身體如同隕石般,朝著下方那片無邊無際的金屬廢墟之海…急速墜落!眼看就要撞上那些尖銳嶙峋的鋼鐵殘骸,粉身碎骨!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距離楚陽墜落點最近的一隻巨大“金屬章魚”維修機械體,其半球形控製中樞上,一排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幽藍指示燈突然急促閃爍起來!
它那十幾條緩慢移動的機械觸手瞬間繃直!其中兩條最粗壯、頂端帶有巨大合金夾鉗的觸手,如同捕食的巨蟒般閃電般探出!
哢嚓!
精準無比!兩隻巨大的合金夾鉗在楚陽即將撞上尖銳金屬棱角的瞬間,穩穩地、輕柔地…夾住了他墜落的身體!巨大的衝擊力讓機械章魚的底座猛地一震,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但它穩穩地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