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族譜後,裴越回了內閣,明怡先送婆母回春錦堂,半路青禾來接她,一道返回長春堂,進了院中,廊下付嬤嬤正吩咐小丫鬟清掃院子,見明怡回來,連忙迎上來,
“少夫人,這個月的月例發下來了。”
明怡微愣,“還有月例?”
主仆數人一邊說一邊進了屋子。
堂屋正北的四方桌上,擱著一方紫檀錦盒,付嬤嬤將錦盒打開,裡麵是這個月的月銀。
明怡不緊不慢在桌旁落座,青禾替她斟了茶,明怡不急著吃茶,瞅了一眼那匣子,問道,
“這是多少銀子?”
“一百兩。”
明怡微微吃了一驚,“這是我們長春堂一月的吃穿用度?”
來了這幾日,她也覺出裴家的富貴來,不說旁的,單就這院子裡伺候的下人就不少,房裡幾個大丫鬟,外頭還有二等三等的小丫頭,其餘仆婦嬤嬤更是不可勝數。
每日的吃穿亦是不俗,就拿她來說,一頓至少四個大菜,兩個湯,外加幾碟子小菜,粗略一算,一百兩夠一院子一月嚼用。
付嬤嬤聞言反而笑了,搖頭道,
“回少夫人,這是您一人的月例,也就是您的零花錢,您可以隨意支配。”
明怡登時不做聲了。
據她所知,大晉一品大員一年也就不到兩百兩的俸祿,這裴家,光她一月的零花錢就有一百兩嘛?她素聞裴家富貴,卻也不知富貴到這個份上。
心裡納罕,麵上不顯,“旁人多少?”
付嬤嬤明白她為何這般問,立即回道,“旁人跟您不能比,您可是咱們的家主夫人,偌大的裴府,除了雲遊在外的老太爺並咱們大夫人,就屬您的最多。”
雖說還有旁的長輩,但家主夫人地位超然。
“那家主呢?”
裴越總不能比她少。
付嬤嬤從容道,“裴家賬麵上的所有銀子,家主可隨意支配,素日裡,家主是不用領月例的。”
明怡明白了,問完便將匣子推給付嬤嬤,
“那請嬤嬤替我收著吧。”
付嬤嬤微愕,“這...如何使得?”
這位少夫人常年寓居潭州,與京城並無往來,說白了,夫人並不知她的底細,所以付嬤嬤身負留意明怡一舉一動之責,明怡甫一將自己的月例銀子全交給她,卻是大大出乎她意料。
莫不是少夫人看出裴家在試探她,故而有此舉?
明怡堅持道,“使得的。”
裴家不滿意她這位宗婦,明怡心知肚明。
她過慣了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能衣足飯飽,已是莫大幸事,還要這麼多銀子作甚?
她更不確定能跟裴越走到幾時?
若是哪一日,這門婚事無疾而終,興許她都不用回來收拾東西,隻身離開便可,何苦撈這些黃白之物,平添話柄?
打定主意,明怡說服付嬤嬤,“嬤嬤,我不愛管賬,素日裡花錢也沒個算計,這些月銀您替我收著,倘若哪日我要用銀子,尋您支便是,回頭賬目您替我記妥,一目了然,豈不是極好?”
付嬤嬤是婆母心腹,交給她,再沒這般妥當。
付嬤嬤拿不準明怡是真心還是假意,暫且收下了。
已至酉時,青禾到點就餓,明怡吩咐人傳飯。
照舊是四菜兩湯六碟小菜,滿滿當當一小桌子,明怡不拘俗規,吩咐青禾與她一道用膳,在裴家,奴婢是不能和主子共一桌用膳的,但明怡待青禾顯然如親妹一般,付嬤嬤也不好多說,好在青禾還算識相,端了一小杌子挨著明怡吃,也不算很失禮。
明怡不慣被人伺候,吩咐付嬤嬤等人也去用膳,付嬤嬤當然不能托大,卻還是退去了外間,好叫她們主仆落個自在。
明怡先吃完,下意識去扶杯盞,發覺裡頭隻一盞黃澄澄的茶水,不覺失望。
青禾嚼了滿口飯,見她捏著茶盞遲遲不飲,不由笑她,“怎麼,想喝酒?”
明怡被她看穿,訕訕將茶水飲儘,“哪有,我就是見這茶水發黃,還以為是燒酒,心想你這妮子什麼時候好心給我備了酒來?”
有好肉卻無好酒,實在是美中不足。
青禾輕哼一聲,“酒你是彆想了,袁夫子的話,您可要謹記,您的身子,可吃不得酒,得仔細養著。”
話落從腰間掏出一藥瓶,拔出瓶塞,倒出一顆黑乎乎的藥遞給她,
“呐,快吃吧。”
明怡無奈,接過那顆藥往嘴裡一塞,借著一口茶艱難吞下,起身往外消食來。
外頭化雪,正是最冷的時候,走了沒多久便折回來。
這一夜裴越未歸。
明怡睡得更好,沒旁的,她睡覺其實並不是很老實,裴越在,她就得時刻提防自己乾擾到他,他不在,明怡隨心所欲。
裴越這一夜也補了個眠,無他,昨夜他隻堪堪睡了兩個時辰,這怎麼夠?索性借著當值在衙門安歇,身旁沒有陌生人,他睡得踏實。
但第二日就不能夠了。
新婚燕爾,總不能賴在衙門不回去,今夜無論如何得回長春堂。
皇帝曉得新婚那日礙了裴越迎親,心中一直過意不去,這幾日準裴越隨時回府,裴越於下午酉時初抵達裴家,照舊先去春錦堂給母親荀氏請安,隨後往長春堂來。
行至穿堂口,便見兩人立在燈火闌珊下,從神情瞧來,好似對他企盼已久....
瞧見裴越回來,明怡鬆了一口氣,青禾年紀小,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又是習武之人,餓不得,原是準時吩咐嬤嬤傳膳,嬤嬤卻告知她,今夜裴越要回來,明怡無法,那隻能等,左等右等,總算在氤氳的夜色裡等到了他。
主仆二人歡歡喜喜迎著人進門開席。
淨了手往那兒一坐。
付嬤嬤開始吩咐人上菜。
今日的膳食擺在明堂的八仙桌,明怡和裴越各坐一頭,先上了幾樣大菜,肉燒得滾爛滾爛的羊肉煲,何首烏雞湯,燥子蛤蜊等,再上了幾例湯,諸如四臣湯,火肉白菜湯等,並不是一大鍋,而是每人一盅,再就是幾樣時鮮的炒菜,外加榆錢糕,糯米紅棗等十來樣小碟,一樣一樣呈上來,擺滿了偌大的八仙桌,看得明怡眼花繚亂。
原以為她平日吃的四菜兩湯已經夠奢靡,今日家主的排場越發叫她大開眼界,就這分量和種類,宮裡的陛下也不過如此吧。
她見那裴越神色紋絲不動,好似習以為常,可見素日便是這般。
明怡默默吸了一口氣。
這是嫁了一位財大氣粗的主。
這時,最後一盤菜被擱上桌,金燦燦的皮兒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香氣。
正是明怡和青禾平日想吃都吃不到的燒鵝。
那些風餐露宿的日子裡,一隻燒鵝再搭上一壺烈酒,熱辣辣的一口下去,那便是做鬼也值得。
菜上齊,裴越開始動筷子。
付嬤嬤候在一旁,時不時挽起袖子親自替主子們布菜。
這麼多菜,兩人哪裡能吃完,不能浪費,明怡把自己這邊的菜點了幾樣讓給青禾,青禾去了廊外茶水間吃。
那盤燒鵝擱在裴越那邊,吃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裴越動它。
這就不妥了。
再晾著燒鵝,它冷了,不好吃哩,豈不辜負美味?
於是明怡抬手去抽那盤菜碟。
與此同時抬眼睨向裴越,裴越眼皮輕垂專注吃眼前的菜,裝作沒看到的,於是明怡直接將這盤菜抽過來,燒鵝已切好,趕一些在自己碗裡,餘下的讓小丫頭送給青禾。
隨後明怡夾了一塊燒鵝入嘴。
她當然吃過燒鵝,不然也不至於這般惦記,但這道燒鵝遠比過去吃的要精致得多,皮香脆而有嚼勁,肉細嫩而肥美,若再有一口西風烈,那就完滿了。
趁著青禾不在,明怡看著對麵八風不動的男人,心裡忽然起了個主意,她提杯敬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