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院燈火通明。
刑部侍郎齊俊良罩著件披風在裴越書房的西廂房前來回踱步,看樣子十分焦急,直到瞥見裴越由人簇擁著過來,急忙上前道,
“東亭,行宮盜竊之案,水很深哪!”
裴越見他麵色焦灼,似有些無從下手,安撫道,“彆急,進屋再說。”
使團在宣府行宮被盜,事雖由裴越這位內閣輔臣斡旋安撫,具體查案卻由刑部負責,恰恰裴越入閣後除了執掌戶部,還被分管三法司,故而刑部侍郎得了進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來跟裴越商議。
進了正屋東次間,裴越迎著齊俊良在書案對麵的圈椅落座,親自替他斟了一杯茶,齊俊良也沒跟他客氣,接過便一口飲儘。
齊俊良與裴越除了是同僚,還有另一層乾係,他是裴越的親姐夫,大太太荀氏的大女兒嫁的正是齊俊良,裴越替他斟了茶,也給自個兒倒了一盞,坐在對麵,“慢慢說。”
齊俊良歎道,“我剛從行宮回來,已確認有五路人馬參與了那一夜的劫搶。”
裴越眉峰一動,覺著不太對勁,“是各自為政?還是同謀?”
齊俊良道,“據目前所查,是各自為政,不僅如此,他們之間還有人打了起來。”
“除了那件寶貝,還丟了什麼?”
“目前沒丟彆的,已追蹤到的線索,有人自京城來,有人自宣府來,這些人當中,有的手法像家丁,有的是刺客死士,更奇怪的是還有一些江湖人士,侍衛追到城外,那些人就如魚潛大海,一溜煙就不見了。東亭,你說搶個寶貝,至於要派死士嗎?”
裴越白皙的手指輕輕在額角按撥,沉聲道,“他們真正的目的壓根就不是那個寶物,怕是彆的,北燕這次,來者不善。”
“對了,你這麼晚來找我,就是因為這個?”
“不是,”齊俊良神色顯見凝重不少,“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使團離開行宮後,我又排查了一遍現場,找到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一把短刀,此外,現場留下的死士中,發現了一個活口。”
*
“你說什麼?找到一把短刀?”
明怡盯著青禾的眼,克製住心口起伏,“什麼模樣?”
青禾正要描述,想起還是畫下比較合適,又匆匆尋來一頁宣紙,隨意蘸了蘸墨,便畫了個草圖,明怡接過看了一眼,這是一把五寸左右的短刃,形狀狀似月牙,刀刃並不鋒利,這種短刀不像是用來殺人搶劫的,反倒是有些像割草的短刀。
明怡這三年行走江湖,太懂得道上的規矩,“死士刺客不會用這種刀,這種刀隻可能是家丁或普通江湖人士所用,”她所請動的江湖人中無人用這種刀,那麼隻有可能是來自某府的家丁。
“這一隊人馬明顯是準備不足,自家的兵刃不敢用,便去市麵上草草買了些刀具充數,刑部的人隻用拿著這把刀去鐵鋪一家家問,遲早能找到線索。”
北燕與大晉乃世仇,大晉不少武將死在北燕人手裡。
“京城能啟用家丁去劫掠北燕使團的府邸,並不多。”
手法如此不成熟,準備又不充分,明怡在腦海把可能的人選過了一遍後,幾乎已猜到是何人所為,頓覺棘手,
“咱們得想法子把這條線索切斷。”
青禾道,
“那個活口怎麼辦?”
“不是咱們的人吧?”
“不是,是一名死士。”
“暫且不管,一名死士不大可能知道幕後主使,先盯那把刀。”
“明日我便借口出去一趟。”
主仆倆商量定計,收拾一番便睡下了。
今日裴越沒來後院,青禾與明怡同睡,小丫鬟快要闔眼時,突然說,
“對了姑娘,我潛入齊侍郎書房時,還撞見了一樁辣眼睛的事。”
“什麼事?”
“那位侍郎大人與書房管茶水的丫鬟偷腥。”
明怡睡意頓時去了大半,“沒弄錯?”
那齊俊良可是裴越的姐夫,他偷腥,裴越的長姐知道嗎?
青禾已昏昏入睡,迷迷糊糊回,“哪能錯?若非他們急著行事,我還沒機會翻他的書房呢。”
壞了,又是一樁棘手的事,告訴婆母,泄露了她監聽齊家的事,不告訴嘛,心裡總歸有個疙瘩。
三日過去,明怡每日照舊往廚房去。
裴越並不是每一晚都來後院,新婚三日過了後,他大多時候歇在書房,隻每日陪她吃一頓晚飯或者遣人送些書冊首飾之類,以表丈夫關懷即可,明怡心裡藏著事,也沒把他放在心上。
這一日風和日麗,是入冬以來,難得的暖日。
荀氏清早便在議事廳料理家務,堪堪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見妯娌幾人攜著各自媳婦姑娘浩浩蕩蕩進了廳堂,
“嫂嫂,您整日菩薩一般坐在這議事廳,卻不曉得那廚房已翻了天,你還不知道吧,越哥兒媳婦去了廚房三日,在那兒吃了三日的燒鵝,正兒八經的活是沒管,吃了睡睡了吃,把廚房都當自個兒後花園了。”
荀氏聞言額頭突突地跳,這事她今晨已有耳聞,心裡自然是埋怨兒媳婦不爭氣,麵上卻不容對方挑錯,“她是這府上的當家少夫人,那廚房可不就是她後花園麼?怎麼,她丈夫打下的江山,她進自家廚房吃隻燒鵝犯了天條了?”
眾女眷被她這麼一堵,又說不出話來。
“可是,事兒不是這麼辦的,她是家主夫人,就該以身作則,哪能這般兒戲?”
“我看哪,就是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麵,見著點吃的就不知東西南北了。”
開口的正是裴越的二嬸,二夫人繆氏,繆氏此行來是有目的的,她在廚房有人手,聽聞這幾日明怡那丫鬟將廚房整得夠嗆,菜簍子得擺齊咯,黃瓜得從短到長依次排列,刀工要細膩,切口方向還得一致,若是哪個丫鬟敢偷菜,那就要頂著鍋碗瓢盆蹲馬步,
天爺呀,這可是裴家後廚,不是哪個講武場?
像話嘛?
更有甚者,還弄了個什麼“三三製”。
何為“三三製”?
那就是三人成群,相互監督,倘若三人中哪個偷拿食物,或虛報賬目,其餘二人同罪,如此一來,三人你盯我我盯你,誰也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