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這片天地唯一的聲調。
那扇由億萬斷裂神鏈扭曲、盤結而成的巨門虛影,如同一道亙古的傷疤,烙印在蒼穹之上。
先前狂暴肆虐、足以撕裂山川的黑色雷霆,此刻儘數倒卷而回,化作墨雲般的漩渦,歸於門縫深處,隻餘下令人心悸的死寂。
關興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收縮成針尖,他那隻指向天空的手指,正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劇烈顫抖。
他的聲音乾澀嘶啞,仿佛被砂紙磨過:“父親……我看見了……門縫裡……有一道背影……他……他也披著和你一模一樣的綠袍……可是……可是他身上……纏著九十九道漆黑的鎖鏈!”
每一道鎖鏈,都仿佛是由凝固的詛咒與絕望鑄成,深深勒入那綠袍身影的骨血之中,散發著永恒不滅的禁錮氣息。
陸無涯的臉色,比腳下的焦土還要慘白。
他渾身的氣機已衰敗到了極點,仿佛隨時都會魂飛魄散,但他依舊死死盯著那扇門,口中溢出混雜著驚駭與了然的喃喃自語:“武極門……原來‘武極門’不是飛升的傳說……它……它是‘前代武聖’的埋骨地!他們不是得道飛升了,他們是被這扇門……被這扇門給吞噬了!”
這個驚天秘聞,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關興心頭。
然而,對於關羽而言,真正的雷擊才剛剛降臨。
他的目光穿透了層層虛空,牢牢鎖定在那道被九十九道神鎖束縛的背影上。
那背影的輪廓,那傲然挺立的站姿,甚至那單手虛握、仿佛隨時準備出刀的姿勢,都與他自己如出一轍,仿佛是鏡中的倒影。
可比這更讓他心膽俱寒的是,就在他凝視的瞬間,那道背影仿佛感應到了什麼,竟極其緩慢、極其僵硬地……轉過了頭。
隻露出了半張臉。
那張臉,飽經風霜,寫滿了不甘與悲愴,正是他前世兵敗麥城,英雄末路時的容顏!
是執念最深,怨氣最重,最接近墮入魔道的那一刻!
“不……”關羽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噗——”陸無涯猛地咳出一大口暗沉的黑血,魂體愈發虛幻。
他殘頁上幽光大作,三道微不可查的魂絲從中射出,分彆連接在關羽、關興和陸無涯自己的神魂之上,將他們如同風箏一般,死死錨定在這方現世。
“武極門……隻接納‘以武證道、斬儘外緣’的純粹武者!”陸無涯的聲音急促而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但它從不賜予飛升,它隻賜予‘永戰’的詛咒!曆代以來,凡是自封武聖、走到武道極致之人,都會被門中規則所感召、拘禁,化作鎮壓門戶的一部分,成為新的鎮門之鎖!你若心生向往,踏入其中,便會成為下一個守門人,永生永世鎮壓那‘葬仙之詔’帶來的恐怖反噬!”
“那我們現在就衝進去救他!”關興雙目赤紅,龍魂之力在背後翻湧,作勢欲撲。
在他眼中,那就是他的父親,一個被困在過去痛苦中的父親!
“糊塗!”陸無涯厲聲喝止,聲音震得關興神魂一顫,“那不是‘他’,是‘它’!是武極門截取了你父親最強烈的執念,幻化出的誘餌!一旦你對他動了情,動了拯救的念頭,你的神魂就會被那門縫瞬間吸走,成為新的養料!”
關興的動作僵在原地,滿腔熱血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然而,關羽卻緩緩抬起了手,按住了兒子衝動的肩膀。
他的聲音低沉,卻異常平靜,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疲憊與決然:“不……興兒,陸前輩……他說得對,但也不全對。”
他抬起頭,再次望向那道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眼神中不再是驚駭,而是一種複雜的悲憫與自省。
“那不是誘餌……那是我。是我若沒有你們,是我若繼續沉溺於複仇的怒火,執著於‘斬儘仇敵、血債血償’之道,最終必然會走到的下場。”
話音落下的瞬間,關羽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沒有再去看那天上恐怖的門,也沒有試圖攻擊或逃離,而是緩緩盤膝而坐,在這片被雷火焚燒過的焦土之上,閉上了雙眼。
青龍偃月刀被他豎直插在身前,他伸出右手,以指尖輕輕點在刀身之上。
“嗡——”刀身劇烈震顫,發出一聲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低沉龍吟,聲波並非向外擴散,而是儘數倒灌回關羽的體內。
他的心神,沉入了識海深處。
那片原本廣闊無垠的識海,此刻正被一道巨大的裂痕貫穿,正是那“封仙印”破碎後留下的創口。
無數負麵的情緒、狂暴的戰意,如黑色的潮水般從裂痕中湧出,試圖將他的神智徹底淹沒。
但這一次,關羽沒有試圖去修補那道裂痕。
他反而將這道象征著破碎與不全的裂痕,當做了自己新道的“道基”!
他以自身曆經百戰而不滅的殘魂為墨,以對關興、對家人那份最純粹、最熾熱的守護之念為筆,開始在自己識海的最深處,在那道裂痕之上,重新刻寫屬於自己的“武聖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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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寫那充滿殺伐與怨恨的“斬呂蒙者,滅孫吳者”。
一筆一劃,沉重如山,光明如晝。
第一筆落下——“護”。
天際的武極門猛然一震,門上纏繞的一縷神鏈應聲崩裂,發出一聲刺耳的哀鳴!
第二筆落下——“親”。
武極門再次劇烈震顫,又有數道神鏈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
第三筆——“者”。
他繼續書寫,筆鋒堅定不移。
“守!”
“心!”
“者!”
“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