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石碑被完全包裹的刹那,整個九州大地之上,無論是深埋地底的古劍,還是懸於廟堂的儀刀,亦或是屠夫案上的宰牛刀,所有蘊含鐵性的器物,都在同一瞬間發出了一聲低沉悠遠的嗡鳴。
緊接著,遍布神州的無數座刀樁頂端,一縷縷精純的青色光芒衝天而起,如受無形牽引,化作千萬道流光,跨越萬裡山河,如百川歸海般彙入雪峰之巔的青金巨手之中。
雲層間,關興那道模糊的剪影身形微微一滯。
他清晰地感覺到,這隻手並非由他的意誌所化,亦非他神魂之力的延伸。
它是一種更為古老、更為磅礴的力量。
這隻手,是九州大地億萬年來,所有執刀者、鑄劍師、乃至每一個被刀鋒守護或傷害過的生靈,他們心中對於“關公”這個形象最極致的想象與信念,跨越時空彙聚而成的終極形態——是千萬種“他該有的模樣”所凝聚的共識之軀。
這股源自凡塵、卻又超脫凡俗的力量甫一成型,天界便生出了感應。
蒼穹之上,雲層洞開三十六個深邃的漩渦,三十六道粗如山脈的“天律鎖鏈”自虛無中垂落,帶著鎮壓萬古的氣勢,朝著青金巨手纏繞而來。
每一根鎖鏈之上,都閃爍著由大道符文構成的金色銘文,字字清晰,聲如雷震:“凡靈不得僭越天階!”
然而,天律的威嚴尚未觸及大地,人間的共鳴卻已然先行。
蜀中舊地,一片剛剛翻耕過的田壟間,一名皮膚黝黑的老農正使著牛,揮汗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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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他手中那柄用了半輩子的鋤頭竟從中斷裂。
老農正待惋惜,卻見斷口處並未露出尋常的鐵色,反而湧出一股粘稠的青金色汁液,順著犁出的溝壑緩緩流入田中。
他驚得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青金汁液所過之處,泥土仿佛活了過來。
僅僅一夜之間,他家的整片稻田根係儘染金光,每一株新生的稻穗末端,竟都生出了一片比指甲蓋還小的鋒銳刀刃,微風拂過,稻浪起伏,竟似百萬兵陣在隨風列隊,鏘然作響。
村中的孩童不知厲害,赤著腳在田埂上追逐嬉戲,他們沾滿泥土的腳底,竟不知不采用了什麼力量,浮現出淡淡的金色紋路,與田壟中青金汁液流淌的紋路遙相呼應。
一個跑得最快的孩子一腳踩實,泥地上赫然留下了一個殘缺的圖騰,依稀可辨是個“關”字。
看到這一幕,那老農再也站立不住,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朝著稻田重重叩首,口中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哭腔與敬畏:“他沒走……他沒走!他還在土裡走路!”
雪峰之巔,麵對著三十六道即將鎖死一切的天律鎖鏈,關興的剪影動了。
他並未反抗,也未閃躲,那道模糊的身影突然間分裂開來。
但這並非簡單的化身萬千,而是化作了千萬種截然不同的形象。
有身披鎧甲、手持青龍偃月刀的威猛將軍;有肩扛鋤頭、滿身泥土的質樸農夫;有懷抱嬰兒、眼神溫柔卻堅毅的婦人;甚至還有一名斷了右臂、左手緊握半截斷刀的獨臂老兵……每一個形象,都對應著一處地域、一個時代、一個信眾心中最深刻的念想。
千萬種虛影,在同一時刻,齊齊向前,踏出了同一道腳步。
那腳步的節奏、落點的方位,與雪峰之上那枚由無數刀鋒構成的旋轉腳印圖騰,完全同步。
當千萬個源自不同心靈的腳步,在現實中疊加為同一個步伐時,整個九州大地發出了一聲沉悶至極的轟鳴。
那張早已鋪開、連接所有刀樁的無形地網,青光瞬間暴漲,仿佛被這一腳踏實,力量貫通了地脈。
青光化作實質,從地底衝出,竟不閃不避,迎著天律鎖鏈而去,不是撞擊,不是斬斷,而是一根根將其硬生生“踩”進了大地深處。
天律鎖鏈劇烈掙紮,鏈身上的天道符文瘋狂閃爍,試圖掙脫大地的束縛,卻被地網的力量死死鉗住,最終扭曲變形,漸漸融入了地脈之中,化作了一條條嶄新的青金色支流,成為了這張人間大陣的一部分。
天威,竟被這眾生一腳,化為了己用。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洛陽廢墟之中,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兒在瓦礫堆裡翻找食物時,摸到了一塊冰冷的石板。
他拂去塵土,看到上麵刻著四個他看不懂的字——“漢壽亭侯”。
雖然不明其義,但這孩子卻在觸碰到石板的瞬間,毫無緣由地流下了眼淚,仿佛心中有什麼被遺忘許久的東西被喚醒。
他不懂這是什麼,隻覺得這塊石板很特彆,便緊緊抱在懷裡,在這寒冷的夜裡汲取一絲虛幻的暖意。
夜半時分,他被一股灼熱燙醒。
懷中的半塊殘碑正散發著滾燙的溫度,一道道細密的青金紋路順著他的手臂向上攀爬,如活物般鑽入他的皮膚,最終彙入他的心臟。
劇痛襲來,他卻沒能喊出聲,便再次陷入了沉沉的夢境。
夢中,他看到一個身材高大、赤著雙腳的布衣男子蹲下身,與他平視,溫和地問他:“你認得我?”
孩子猛然驚醒,天已微亮。
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竟能聽懂周圍那些殘破鐵器的低語,生鏽的鐵門在抱怨風大,倒塌的鐵架在訴說孤寂。
他心中一動,抱著那塊已經恢複冰冷的殘碑,跌跌撞撞地跑到城頭一根早已殘破不堪的旗杆下。
他學著夢中男子的樣子,咬破手指,將一抹鮮血塗在滿是鏽跡的旗杆上,用一種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帶著某種韻律的語調輕聲問道:“你也想……走一步嗎?”
話音落下,那根靜立了不知多少年的旗杆猛然劇烈震動起來!
大片的鏽鐵簌簌剝落,露出內裡一截宛如青金鑄就的核心。
在孩子震撼的目光中,這根堅硬的旗杆,竟緩緩地、一寸寸地彎折下來,如同在積蓄力量,其形態,像極了一柄即將出鞘的絕世長刀。
青金巨手擎著古碑,一路向南。
它的步伐不大,但每一步落下,腳下的山河便為之改道,地底深處的鐵脈被其引動,紛紛上浮,化作肉眼可見的青金地龍,隨行於後。
當它行至波濤洶湧的長江渡口時,奇景再生。
寬闊的江麵毫無征兆地自動向兩岸分開,形成了一條深不見底、卻又筆直穩定的通道。
通道兩旁的泥沙之上,浮現出億萬個密密麻麻的腳印,大小不一,深淺各異,卻無一例外,全都朝向南方。
關興的剪影,就站在這條被江水避讓開的通道中心。
他低頭凝視著腳下平靜如鏡的水麵。
倒影之中,他不再是那個模糊的布衣男子,而是一尊頭頂蒼穹、腳踏大地的青金巨像。
巨像的腳下,正踏著兩條蜿蜒的巨龍:一條是彙聚了九州信念的地網金脈,另一條,則是被強行收編、淪為階下囚的天律殘鏈。
就在他凝視倒影的這一刻,腳下的江底,沉寂了千年的泥沙突然劇烈翻湧起來。
一具早已被江水侵蝕得不成樣子的腐朽戰甲,緩緩地、不受控製地向上升起。
在戰甲心口的位置,一枚曾屬於那位漢壽亭侯的虎符,正與遍布大地的地網產生著強烈的共鳴,發出一聲聲低沉如龍吟般的嗡鳴。
“哢。”
一聲輕響,虎符之上裂開了一道縫隙。
緊接著,一隻完全由青金岩漿凝成、卻隻有嬰兒般大小的小手,從虎符的裂縫中猛然鑽出,在冰冷的江水與沉重的泥沙之中,不偏不倚,輕輕抓住了關興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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