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葉堆積的地麵在顧塵膝頭碾出細碎的聲響。
他的手指剛觸到吳悅手腕,便被那陣突然濃烈的青草香驚得縮回——那香氣像活物般鑽進鼻腔,混著晶體裡逐漸清晰的人影,讓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阿淵..."
沙啞的呼喚裹著陳年舊棉絮似的悶響,撞進每個人的耳膜。
神秘人阿淵的身體抖得像被抽走了脊骨,蒼白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指節泛出死灰的顏色。
顧塵看見他眼尾的淚痣隨著顫動發亮,那是方才還沒有的——或許是被某種力量喚醒的印記?
"父親?"阿淵的聲音碎成了冰碴,"真的是你嗎?"
顧塵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注意到晶體表麵的藍光在人影清晰的瞬間,沿著裂痕滲出了暗紅的紋路,像血管在玻璃下暴起。
這種顏色他在三起凶案現場見過——受害者的視網膜被燒穿前,瞳孔裡都泛著同樣的腥紅。
"小心。"他扯住吳悅的袖口往旁邊帶了半步,壓低的聲音擦過她耳尖,"這東西在引他入套。"
吳悅的警徽在腰間輕輕晃動,她的手指已經按上配槍,但目光始終鎖在阿淵身上。
那年輕人此刻正像被線牽著的木偶,搖搖晃晃往晶體挪步,每走一步,胸口的詛咒印記便明滅一次——那是朵黑紅相間的曼陀羅,三天前他們在廢棄教堂找到阿淵時,這印記還隻是淡青的影子。
"我被囚禁在這裡三十七年。"黑袍男子的麵容終於完全顯形。
他眼尾的痣與阿淵如出一轍,隻是多了道從眉骨斜貫而下的疤痕,"守著契約之地的秘密,等我的孩子來繼承。"
"繼承?"阿淵的喉結滾動,"繼承你們強加的詛咒?
繼承我全家被活祭的血債?"他突然笑了,笑聲裡浸著鏽鐵味的哭腔,"當年我跪在祠堂,看著他們把我母親推進血池時,你們在哪?
說什麼"為了人間太平",現在倒想起我這個"孩子"了?"
晶體表麵的符文開始扭曲。
顧塵蹲下身,用鋼筆尖輕輕劃了劃地麵——腐葉下的泥土泛著詭異的紫,和符文的光芒同頻跳動。
他想起三天前在圖書館查到的《玄契誌》殘卷:"契約之地,以血為基,以魂為鎖,破之則地裂,守之則魂囚。"
"阿淵!"吳悅突然拔高聲音。
她看見那朵曼陀羅已經從阿淵胸口蔓延到頸側,青灰色的血管正沿著他的脖頸往上爬,"你的詛咒在惡化,冷靜!"
阿淵的腳步頓住。
他望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具身體。
晶體裡的黑袍人趁機開口:"孩子,你以為那些血祭是我願意的?
審判者需要替罪者延續契約之力,而我們顧家,是唯一能承受這力量的血脈——"
"夠了!"阿淵突然暴喝。
他掌心騰起金光,那是三天前在鬼市替他擋下厲鬼索命時出現的力量。
顧塵記得當時他說這是"被詛咒的饋贈",此刻卻見那金光裡摻了暗紅,像被血浸過的絲綢。
"我不要做什麼替罪者!"阿淵揮掌拍向晶體。
藍光炸響的瞬間,顧塵本能地將吳悅撲進旁邊的灌木叢。
腐葉混著碎石劈頭蓋臉砸下來,他聽見吳悅悶哼一聲,額頭撞在樹樁上,但手仍死死攥著他的衣角。
等視線重新清晰時,三人已經被震出五米開外,阿淵蜷在地上,金光在他周身亂竄,像困在玻璃罩裡的螢火蟲。
晶體表麵的裂痕又多了三道。
黑袍人的身影開始模糊,聲音卻變得冷硬:"既然不肯接受命運......"他的嘴角扯出詭異的弧度,"那就一起下地獄。"
顧塵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注意到森林邊緣的老槐樹正在滲出黑色黏液,那些原本用來鎮靈的青銅鈴鐺,此刻正倒懸著發出刺耳的嗡鳴。
更不妙的是,地麵的紫斑正在以晶體為中心擴散,所過之處,雜草瞬間枯萎,露出下麵青灰色的岩石——那是契約之地的核心石,《玄契誌》裡說過,這種石頭"遇血則活,遇魂則噬"。
"晶體是雙重封印!"他扯著嗓子喊,同時拽起吳悅往阿淵那邊跑,"它既鎖著你父親的魂,又壓著契約之地的邪祟!
現在他要同歸於儘,封印一旦破......"
"會怎樣?"吳悅的額頭滲著血,卻仍在解急救包。
"整座山都會變成鬼域。"顧塵的聲音沉得像鉛塊。
他蹲到阿淵身邊,按住那年輕人正在暴走的手腕,"阿淵,聽我說!
你父親的魂被封在這裡太久,可能已經被怨氣侵蝕了——"
"那又怎樣?"阿淵突然抬頭,眼裡布滿血絲,"他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