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語聲在空曠的密室中不斷回蕩,層層疊疊,像是從無數個時間的裂隙中同時傳來。
那聲音熟悉得令人戰栗——是顧塵的,卻又不是他的。
它更冷,更沉,帶著一種被歲月浸透的疲憊與執念。
牆壁上的投影終於清晰。
一個身影緩緩浮現,輪廓與顧塵一模一樣,連眉梢那道細小的舊傷都分毫不差。
可那雙眼睛——幽藍的火焰在瞳孔深處靜靜燃燒,像極了當初鏡廳中那個“執念之我”,卻又更加完整,更加……真實。
我不是幻象。”那身影開口,聲音不再四麵八方,而是自中央光球中凝聚而出,直擊人心,“我是歸墟最後的意誌,也是你內心最深的恐懼。”
空氣仿佛凝成了鐵。
吳悅的手悄然移向腰側,卻沒有拔槍。
她知道,這一戰,不是子彈能解決的。
她的目光死死鎖住那個與顧塵如出一轍的臉,喉嚨發緊,卻強迫自己站得更穩。
顧塵沒有後退,也沒有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
他隻是靜靜站著,像一座在風暴前沉默的山。
良久,他才開口,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你想要什麼?”
那“顧塵”微微勾起嘴角,那笑容裡沒有溫度,隻有審視。
“我想知道,”他的聲音忽然輕了下來,像是在自問,“你們為何始終不願放棄彼此?即使代價是永恒的掙紮,是無數次的死亡與重生,是記憶被撕碎、靈魂被重鑄……你們還要堅持?”
他緩緩抬起手。
掌心之上,光影翻湧,無數畫麵如走馬燈般流轉——
有他們在廢棄醫院裡背靠背迎敵,子彈打光後用刀刃劈開鬼影;
有吳悅在第七次輪回中失憶,卻在見到顧塵第一眼時,下意識喊出他的名字;
有顧塵獨自一人站在雪夜裡,手中握著早已停擺的懷表,一遍遍聽著裡麵刻著的那句“彆忘了我”;
還有一次,他們在時間斷層中相遇,彼此都不記得對方是誰,卻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同時回頭……
這些不是記憶,也不是幻覺。
是輪回的殘片,是被歸墟吞噬又吐出的真實。
吳悅盯著那些畫麵,眼眶微微發燙。
她上前一步,腳步堅定,聲音不高,卻穿透了所有低語:“因為我們不是為了勝利才堅持。”
她從懷中取出那隻老舊的黃銅懷表,輕輕打開。
表盤早已不再走動,但內側刻著一行小字,在幽光下清晰可見:“每一次遺忘,都是為了重新記住你。”
“而是為了真實。”她抬頭,直視那燃燒著藍焰的雙眼,“你或許擁有他的記憶,甚至比他更了解痛苦與失敗。但你不是他——因為你從未真正選擇過相信。”
那身影微微一震。
林修遠站在角落,悄然後退半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
他望著這一幕,忽然明白了什麼。
當年他試圖用科技封印歸墟,以為隻要切斷意識回路就能終結一切。
可他錯了。
歸墟不是程序,不是病毒,它是執念的集合,是人類對“重來一次”的渴望所孕育出的深淵。
而真正能終結它的,從來不是力量,而是選擇。
“你們不怕嗎?”那身影低語,藍焰微微跳動,“怕再一次失敗?怕再一次看著對方死去?怕哪怕拚儘一切,最終仍是一場空?”
顧塵終於動了。
他沒有回答,而是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胸前那枚水晶碎片。
它原本碎裂不堪,邊緣鋒利如刀,可此刻卻在微光中泛起溫潤的光澤,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修複。
“怕。”他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卻像刀鋒劃過寂靜,“我怕每一次睜開眼,她都不在了;我怕記住了所有事,卻再也說不出那句‘我在’;我怕就算贏了,我們也隻是成了歸墟的另一段回響。”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吳悅身上。
她站在那裡,肩上還帶著上一場戰鬥留下的血痕,眼神卻亮得驚人。
“但更讓我害怕的,”他緩緩道,“是如果我不去試,連這份害怕都不存在了。”
那身影沉默了。
整個空間仿佛也隨之靜止。
光球的脈動變得緩慢,投影裝置的微光一明一滅,如同呼吸。
“所以你們寧願記得彼此,哪怕代價是永恒的掙紮?”那聲音再次響起,已不複之前的冷峻,反而透出一絲近乎人性的困惑。
吳悅將懷表輕輕合上,握在掌心。
“記得,就是活著。”她說,“你困在輪回裡太久了,忘了這一點。”
林修遠閉上眼,低聲呢喃:“原來如此……歸墟一直在等的,不是一個答案,而是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