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紅旗天橋。
橋身如同一道灰色的巨龍,橫跨在車水馬龍之上,橋下卻自成一方天地。
空氣裡混雜著汽車尾氣、塵土以及若有似無的劣質檀香味,地麵是坑窪不平的水泥地,幾個上了年紀、穿著對襟褂子或舊中山裝的老者,各自守著一方小小的攤位。
卦幡低垂,簽筒斑駁,馬紮油亮,這裡是京都老派算命先生、風水相師們默認的聚集地,沉澱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命理玄奇和歲月滄桑。
然而今天,這片充滿了傳統氣息的角落,卻闖入了一個異類。
一個年輕人,穿著乾淨的白色襯衫和休閒褲,頭上反扣著一頂鴨舌太陽帽,與周圍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像一顆嶄新的扣子被錯縫在了陳舊的袍褂上。
他沒支攤子,隻在橋墩下鋪了塊布,上麵隨意放著幾本半舊的書,以及九枚用紅繩穿著、折疊整齊的黃色三角符籙。
他自己則坐在自帶的小馬紮上,低頭專注地看著書,仿佛周遭的喧囂與他無關。
這份獨特的“簡約”和年輕的麵孔,自然吸引了不少過路人的目光。
“謔,小夥子,你這也是…來算命看風水的?”
一個蒼老沙啞、帶著濃重京腔的聲音響起。
秦玉抬起頭,說話的是旁邊攤位一個瘦骨嶙峋、山羊胡子拉碴的老者,攤前幡子上龍飛鳳舞寫著“神算劉半仙”五個大字。
秦玉合上手中的書,衝老者點點頭,指了指自己布上用馬克筆寫的一行字:“算命、看風水、賣符!”
字跡略顯潦草,但清晰明了。
劉半仙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秦玉一番,慢悠悠地抽了口旱煙,吐出個煙圈,歎氣道:“那你可是來錯地方嘍。你應該去瓊華大道那邊。”
“哦?為什麼?”秦玉有些不解。
他昨天特意來踩過點,感覺這裡人氣還行,同行也多,應該不愁沒生意。
劉半仙磕了磕煙杆,解釋道:“咱這兒啊,都是些老家夥,玩兒的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周易八卦、手相麵相什麼的。瓊華大道那邊,才是你們年輕人的地盤,什麼塔羅牌、星座占卜、水晶球、通靈…花樣多著呢。”
秦玉聞言,反而笑了笑,擺擺手:“那我就沒來錯地方。”
“我這兒賣的,會的,恰恰就是您說的這些…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
“哦?”劉半仙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又吸了口煙,沒再多問。
隻是那眼神裡,分明多了幾分對這個“不走尋常路”的年輕人的好奇。
畢竟,現在願意鑽研這些傳統玩意的年輕人,可不多見了。
秦玉見狀,也不再多言,重新拿起書看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橋上車流不息,橋下人來人往,卻始終無人問津他的“攤位”。
他開始有些沉不住氣,目光頻頻從書頁上抬起,望向過往行人,心裡嘀咕:“怎麼還沒人來開張啊…”
旁邊的劉半仙似乎看出了他的焦躁,再次歎了口氣,語氣無奈地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他聽:“唉,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嘍…”
“到處都在喊反對封建迷信,電視上、報紙上,天天講科學。再加上那些西洋玩意兒的衝擊,什麼塔羅牌、占星術,搞得烏煙瘴氣,咱們這行當,是越來越難混飯吃咯!”
老者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秦玉本就有些動搖的心頭。
他當然清楚現在的社會大環境。
孩子們從小接受的是唯物主義和科學思想的教育,對於他這些畫符、算命的行當,天然就帶著“封建迷信”的有色眼鏡。
難道自己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就在秦玉心頭掠過一絲灰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該去老老實實找份家教工作時,一個清脆悅耳、帶著驚喜的女聲忽然在攤位前響起。
“哇!這符畫得好漂亮呀!”
秦玉聞聲抬頭,眼前站著一對年輕情侶。
說話的是那個女孩,二十出頭的年紀,長相清麗,眼睛亮晶晶的,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布上的那幾枚符籙,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賞。
“這位姑娘好眼力。”秦玉立刻來了精神,放下書,露出標準的八顆牙微笑,切換到營業模式。
女孩看到秦玉抬起頭,清澈的眼眸瞬間瞪大了一圈,白皙的臉頰“唰”地一下就紅了,有些羞澀地低下頭,聲音也小了許多:“好…好帥的小弟弟…你這些…都是什麼符呀?”
秦玉被她這反應弄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指著符籙介紹道:“這是祛病符,這是驅邪符,還有這個,是平安符。”
“平安符…”女孩的目光落在平安符上,又偷偷抬眼瞟了秦玉一下,聲音細若蚊呐,“那…小弟弟,這個平安符…多少錢一個呀?”
“一萬。”秦玉幾乎是脫口而出。
林子豪他們買的、連普通黃紙都不如的廢品都能賣五千,他這用靈力繪製、效果顯著的真家夥,賣一萬,簡直是良心價!
“噗嗤——”
女孩聽到這個報價,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笑了出來,花枝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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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嗔怪地白了秦玉一眼,語氣嬌憨:“哎呀,看你長得這麼老實,沒想到還挺幽默的嘛!快說啦,到底多少錢一個?”
“一萬。”秦玉麵不改色,再次重複。
這下,女孩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旁邊的男生,本來就因為自己女朋友一直盯著彆的帥哥看而臉色不善,此刻聽到秦玉這離譜的報價,臉膛瞬間漲得通紅,眼中冒火。
“你有病吧?!一個破紙片賣一萬?!”他一把拉住還在發愣的女友,怒氣衝衝地吼道,“寶貝我們走!彆理這個神經病!想錢想瘋了吧他!”
女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男生拽著胳膊,踉踉蹌蹌地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