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降書這種手段,對於被重重圍困的城池頗有奇效。
但這一次,闖軍想不到自己在白費力氣。
此刻的延安府,人心已定。
一個剛幫著加固完城牆、滿身泥灰的老漢,隨手拿起箭杆上的紙,湊到眼前看了看。
他大字不識幾個,但“殺”這個猙獰的字形,還是能模糊辨認。
老漢渾濁的老眼裡沒有恐懼,反而閃過一絲譏誚。
老人嗤笑一聲,隨手將那印著勸降書的紙揉成一團,看也不看,直接丟進了旁邊還在冒著熱氣和濃烈惡臭的“金汁”裡。
嗤一聲輕響,紙團迅速被滾燙汙穢的糞水吞沒。
老漢啐了一口濃痰,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嘟囔著轉身走向下一處需要加固的牆段。
“嚇唬誰呢?有王大人在,老漢我等著看你們這些賊娃子!”
周圍看到這一幕的士兵和民夫,臉上緊繃的神情都稍稍放鬆,甚至有人低低地笑出聲來。
恐懼,在無聲的輕蔑和同仇敵愾中,被悄然化解。
兩天的時間,在緊繃如弦的空氣中,在延安府軍民不眠不休的加固與備戰的嘈雜聲中,如同被拉長的影子,緩慢而沉重地流淌過去。
第三天,拂曉。
濃得化不開的鉛灰色雲層沉沉地壓著大地,仿佛一塊巨大的裹屍布,透不出一絲天光。
殺氣籠罩著四野,連慣常的鳥鳴蟲嘶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沉重的殺氣,比任何戰鼓號角都更令人窒息。
城頭上,天策軍戰士們死死攥著冰冷的武器,目光穿透彌漫的晨霧,死死盯住五裡外那片如同巨獸般的闖軍大營。
即便相隔五裡,也能看到那占地廣袤的闖軍營地。
對方的人數,可能比延安府全城百姓還多。
闖軍營地傳來隱隱的喧鬨聲,讓每個人的心臟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壓抑。
來了,終於來了。
咚咚咚!
沉重的鼓聲驟然撕裂了死寂。
聲音來自闖軍大營深處,帶著一種宣告毀滅的瘋狂。
闖軍營寨轅門轟然洞開,無數黑點如同決堤的洪流般湧出,迅速在開闊地帶彙聚。
為了防止炮擊,闖軍的人群並不密集。
正因如此,闖軍幾乎鋪滿了大地,宛如一片無邊無際、緩緩向前推進的黑色怒潮。
刀槍的寒光在陰沉的天空下連成一片冰冷的死亡森林,沉重的腳步聲、車輪碾壓凍土的嘎吱聲、戰馬不安的嘶鳴聲,彙聚成一片低沉而恐怖的浪潮聲。
殺氣如同海嘯般洶湧而來,重重地拍打著城牆,也拍打著每一個守城者的神經。
在這片黑色怒潮的最前方,十幾尊龐然大物緩緩顯露出猙獰的身影。
漆黑的炮身粗壯,炮口幽深,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炮身下方是笨重的木質炮架,巨大的木輪深深陷入凍土。正是闖軍壓箱底的攻城利器……紅衣大炮!
它們被騾馬和精壯士兵奮力拖拽著,一點點地逼近射程。
“紅衣大炮!狗日的闖賊把大殺器拖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