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歎息著說道:“汝才,說說看,這次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來奇怪的是,闖軍之中其實有兩個相對獨立的係統,李闖自稱“奉天倡義大元帥”,羅汝才自封“代天撫民德威大將軍”,闖王的地位略高,平日裡若有戰果,雙方六四分賬。
闖王雖然勢大,但羅汝才與闖王平起平坐,聲望不輸李自成。
羅汝才渾身一顫,想起那金屬風暴撕裂血肉的恐怖場景,聲音都變了調。
“老李,不是兄弟們無能,實在是那王策……那王策的火器……太邪門了!那槍聲密得跟炒豆子似的,根本不停!還有那炮!一炮打過來,一片鐵砂子,人馬俱碎!兄弟們……兄弟們衝不上去啊!衝上去就是死!死得……太慘了!”
羅汝才心有餘悸,語無倫次。
旁邊的軍師宋獻策撚著鼠須,眼中精光閃爍。
“羅將軍此敗,固然有輕敵之過,但也證實了那王策所部,尤其是其火器營,戰力確屬駭人聽聞,遠超尋常明軍。此獠不除,實乃我軍心腹大患!”
李自成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火。
損失三千精銳,尤其是寶貴的騎兵,讓他心痛如絞。
雖說這些騎兵歸羅汝才統率,但終究是闖軍這個大係統裡麵的野戰決定力量,這損失實在讓人心痛。
但李自成清楚,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他走到窗邊,望向北方那片被明軍營火點綴的黑暗,目光最終停留在那片異常安靜、仿佛蟄伏巨獸的高地。
“王策……”
李自成咀嚼著這個名字,眼神變得無比陰鷙。
“好一個王策!”
“先是在陝北壞俺好事,如今又在南陽城下來送死!好,好得很!”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掃過帳內諸將:“傳令下去!各部整軍備戰!明日拂曉,集中兵力,給俺猛攻孫傳庭的中軍!劉宗敏!”
“末將在!”
劉宗敏大步出列,今日追擊“潰兵”他衝得最前,雖也因伏擊損失了些人馬,但遠不如羅汝才慘重。
“你部為先鋒!給孤狠狠地打!務必撕開孫傳庭的防線!”
劉宗敏眼中凶光畢露:“得令!”
“至於那個王策……”
李自成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狡詐的笑意:“他不是喜歡守高地嗎?他不是喜歡用火器嗎?傳令給後營,把俺們從南陽府庫和沿途繳獲的那些明軍的火器統統拿出來,我倒要看看,誰轟得過誰!”
宋獻策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陰惻惻地笑了。
“闖王英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那王策倚仗火器之利,驕狂自大,明日便讓他嘗嘗被火海吞噬的滋味!”
夜色更深,戰爭的巨獸在短暫的喘息後,再次磨礪著爪牙。
猜忌在明軍大營中滋生蔓延,刻骨的仇恨與冰冷的殺意在闖軍營壘中瘋狂醞釀。
而處於風暴漩渦邊緣的那片高地,卻顯得異常平靜。
王策回到了自己的營帳,沒有理會中軍嘉獎背後的深意,也沒有在意其他總兵的疏遠。
他仔細擦拭著陪伴自己征戰四方的闊劍,劍刃在燈光下流淌著寒水般的光澤。
帳外,天策軍的士兵們抱著冰冷的火槍,靠著同樣冰冷的火炮和衣而臥,隨時準備起身戰鬥。
無論督師如何猜忌,無論同袍如何非議,無論闖賊如何凶狂,他們隻知道一件事:跟著大人,殺敵,活下去。
王策將擦拭完畢的闊劍緩緩歸鞘,發出“鏘”的一聲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