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六月的蟬鳴裹著鬆江濕熱的風,鑽進商會雕花門廊,鬆江商會的交友酒會終於召開。李勇正與綢緞商趙掌櫃說笑,忽聞廳內"叮當"一聲脆響——陳知府到了。
隻見那圓滾滾的身形撥開湘妃竹簾,腰間翡翠雙螭佩撞出清越聲響。陳知府的臉盤活像發酵過頭的發糕,兩腮贅肉隨著假笑顫動,左頰那縷山羊須卻硬生生繃成直線,倒似蘸了墨的狼毫懸在唇邊。圓框水晶鏡片後,一雙細眼眯成縫,卻亮得能照見人心底的小九九。
"陳大人安好!"李勇作揖時瞥見那織金麒麟補服下繃緊的肚腩,麒麟金線在團花錦緞上張牙舞爪,仿佛隨時要撲向案上那架紫檀算盤。待得陳知府俯身撥弄算珠,鼻尖沁出的汗珠順著翡翠扳指滾落,那抹血沁便順著指節紋路遊走,活像條青龍盤在玉柱上。
"聽聞貴號新釀"飛天玉液"..."陳知府的胖手指劃過酒盞邊緣,鏡片後的精光驟然一閃。莫學貴忙不迭捧上青瓷酒壺,琥珀色酒液入盞時激起細碎漣漪。
"好酒!"陳知府連啜三盞,額角滲出細汗,眼角笑紋裡卻藏著銳利的光,"此酒...甚合本官心意。"說罷用袖口慢條斯理擦拭嘴角,那繡著雲鶴的袖管滑過翡翠扳指,將一滴殘酒抹得乾乾淨淨。
李勇盯著陳知府鏡片後閃爍的眼神,忽然想起現代酒桌上那些推杯換盞的把戲——這老狐狸分明嗅到了酒裡的商機!官場中人,太知道酒是什麼東西,這可是社交中的利器。
赴宴前夜,李勇特意遣人往陳府送去兩壇"飛天玉液"。果然,次日商會大廳裡,那位素來不屑與商賈為伍的陳知府,竟搖著團扇踱步而來。
"李百戶好手段!"陳知府捏著酒盞的手指在發抖,"這酒...本官要了!"話音未落,連珠炮似的拋出三問:"產量幾何?利潤幾許?工藝難否?"
李勇心中暗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當即拍案:"回大人,九成利!"故意拖長的尾音讓陳知府瞳孔猛地一縮。
四目相對間,兩人幾乎同時脫口:"合作如何?"
"二八分賬?"李勇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陳知府撚著山羊須的手頓在半空,鏡片後的細眼眯成危險縫隙。
三巡酒過,兩人已稱兄道弟。陳知府拍著李勇肩膀豪言:"從今往後,你的事就是本官的事!"李勇趁機抽出五百兩銀票:"陳大人先拿去喝茶,年底再算總賬。"那胖手接銀票的動作快得像是捕食的鷂鷹。
臨彆時,李勇往陳知府袖中塞了盒鎏金瓷瓶:"給夫人嘗個鮮。"轉身卻對莫學貴冷笑:"釣大魚得撒香餌。讓那些官太太們用上"醉芙蓉",看她們舍不舍得換彆家的脂粉!"這官家的太太們,隻要都用上,這市場不就來了,以後彩妝係列必須貴,要貴得離譜就對了,哼哼,我的東西是這麼好拿的。
鬆江文昌閣內,十二張烏木翹頭案如北鬥列陣,案頭青瓷筆洗裡殘墨半融,像凝固的黑色血痂。正中神龕裡,褪色的文昌帝君泥塑金身裂著細紋,香爐積了三寸厚灰,昨夜未熄的燭淚混著香灰,結成扭曲的黑色鐘乳石。
東壁文徵明《停雲館帖》墨香氤氳,西牆卻歪斜釘著幾張《幾社策論》殘卷,焦痕如被火舌舔舐過。十二盞錯金銀博山爐青煙嫋嫋,沉水香與劣質鬆煙墨在空氣中撕扯,嗆得人喉頭發癢。
學子們或踞坐蒲團,或斜倚酸枝木靠枕,袖口朱砂染料斑駁——方才爭辯時碰翻的顏料,此刻還在《漕運弊案堪輿圖》上洇開暗紅痕跡。東南角那架紫檀木屏風最是觸目驚心,朱筆勾畫的漕運貪腐圖血跡斑斑,墨汁順著竹篾縫隙滲進夾層,仿佛無數冤魂在屏風裡哀嚎。
穿堂風掠過簷角銅鈴,"當啷"一聲震得案頭《農政全書》嘩啦翻頁。"均田免賦"四字在光影裡顫抖,驚醒了蜷縮在《幾何原本》上的白貓。那畜生弓背躍上神龕,碰翻鬆子糖罐的碎瓷聲裡,混著此起彼伏的"聖人垂鑒"——原是學子們借著驚嚇互相打趣。
中庭大院內,十幾個學子輕搖折扇,茶香酒氣裡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張溥正拍案痛斥時弊,陳子龍撚須沉吟,方以智指間夾著新抄的《天工開物》殘頁,沈星奕則抱著個鎏金酒壺往青瓷盞裡斟酒。李勇負手立於廊下,看日光在眾人衣袂間遊走,忽然明白自己撞見了何等璀璨的星火——這些即將改寫曆史的名字,在茶香與墨香裡碰撞出明末最後一道閃電。
"李兄來遲了!"會長遠遠招手,李勇拱手一笑,目光掠過沈星奕手中那把鎏金酒壺——壺身"古坊貢酒"四字龍飛鳳舞,正是自家酒坊新製的招牌。
這時,他才突然想起,上海徐家彙有一位大明科技巨擘徐光啟。這些文人大都是徐光啟的學生,他們擁有先進的思想和理念。張溥等人深感“世教衰,士子不通經術,但剽耳繪目,幾幸弋獲於有司,登明堂不能致君,長郡邑不知澤民”,因此聯絡四方人士,主張“興複古學,將使異日者務為有用”,因此得名“複社”。同時,複社還帶有香山同社的一些關於改革政治,追求民主自由思想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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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我們複社的當前使命是要與朝庭諸公,上下攜手,誓要倒閹黨!”張溥激動地講述著。眾書生:“對,要堅決打倒閹黨!.......”。。。。。
李勇在人群外聽得雲裡霧裡,正覺索然,忽瞥見角落裡縮著個青年書生。那人衣衫邋遢,袖口沾著墨漬,對席間高談闊論充耳不聞,自顧自對著酒盞發呆。李勇貓腰湊近,壓低聲音:"這位兄台貴姓,獨酌可還儘興?”
"好酒!不知如何釀製,真是神奇!哦,我叫沈星奕,字潤天。"沈星奕猛灌一口,眼角餘光瞥見李勇腰間掛著的鎏金酒壺,"這酒...嘖嘖,比禦酒還夠勁!"他突然抓住李勇手腕,"快說,怎生釀製的?莫不是偷了太上老君的丹方?"
"在下,李勇,字雲天,此乃蒸餾所得。"李勇故意賣關子。
"蒸餾?"沈星奕撓著亂發,"可是將酒汽抽出來再凝成液?"說著從袖裡抖出半張皺巴巴的《天工開物》殘頁,"我估摸著得用雙層陶甑,中間架竹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