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義珍把手機放回口袋,腳步沒停,直奔縣委大院門口。天剛亮,風還涼,他外套都沒披,腦子裡隻回響著陳書婷最後那句“你還有個家”。
他沒去省裡,也沒再撥鐘正國的電話。
就在他轉身走向工地時,香江那邊,棒梗正坐在指揮室的老藤椅上,盯著牆上那張泛黃的合影——六十年代初,張大彪家院子裡,幾個穿舊軍裝的年輕人站成一排,中間一個瘦高漢子摟著個半大孩子,笑得咧嘴。
電話響了,座機,不是加密線。
“老賈。”電話那頭聲音低,帶著北平口音,蒼老卻不弱,“我是趙蒙生。”
棒梗沒說話,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輕輕敲了兩下。他知道是誰,也知道為什麼打來。
“我剛從立春家出來。”趙蒙生頓了頓,“他跪了。”
“嗯。”棒梗應了一聲。
“他爹要是知道,自己拿命換來的清白門風,落到這一步……”趙蒙生聲音啞了,“我爹替他爹管了這倆小子三十多年,老大當了省長,老二也乾到了市長,我們本以為,總算沒給烈士丟臉。”
棒梗閉了會兒眼。他記得那個趙老將軍,話不多,打仗不要命。
“瑞龍糊塗,立春護短,可他們沒往槍口上撞。”趙蒙生緩緩道,“沈策是外人,錢是黑的,路是歪的,但他們還沒踩過紅線——沒通敵,沒賣國,沒拿老百姓的命換錢。老賈,你要是真動了殺心,我不攔你。但看在我爹和他爹一起上過戰場的份上,留條活路。”
靜了幾秒。
棒梗睜開眼,拿起桌上的紅筆,在日曆上劃掉“3月17”那天,寫下三個字:放一馬。
“周叔!”他揚聲。
“在。”周叔從側門進來。
“通知林耀東,趙家賬戶,96年以前的資金,允許平移出境,一次機會,三天內辦完。過期作廢。”
周叔一愣,但沒多問,點頭退下。
棒梗把電話拿回耳邊:“蒙生,你記住,這不是給你麵子,是給死人留個念想。下一次,墳頭草都三尺高了,我也不會多看一眼。”
電話掛了。
他起身走到大屏前,東南亞地圖上的紅點已經稀疏,像退潮後的礁石,零星散落。甫光剛發來消息:三條主航線恢複通行,西方基金開始撤資,新加坡市場反彈3.2。
“傳話下去,”棒梗對林耀東說,“告訴那些人,漢東不攔船,但船裡要是藏著老鼠,那就彆怪我們放貓。”
林耀東在視頻那頭笑了:“明白,貓已經蹲好了。”
京海,趙家老宅。
趙立春坐在書房,麵前攤著一疊文件,全是與沈策往來的轉賬記錄、合同複印件。他一根火柴一根火柴地點著,燒得極慢,像在完成某種儀式。
趙瑞龍站在門口,臉色發青:“爸,你燒了這些,等於把自個兒也搭進去了!”
“搭進去?”趙立春抬頭,眼神冷得像冰,“你還覺得你有資格談‘搭進去’?”
“我做什麼不是為了這個家?!”
“為了家?”趙立春猛地拍桌,“你把財政廳當提款機,把國企當洗錢通道,你對得起你爺爺的名字嗎?!”
趙瑞龍嘴唇哆嗦:“你當年不也……”
“我當年在基層一磚一瓦乾出來的!”趙立春吼出聲,又猛地壓低,“我爬上來,是靠本事,不是靠坑老百姓!”
父子倆對視,誰也不讓。
最終,趙瑞龍低頭,轉身走了。
趙立春看著最後一張紙燒成灰,輕輕吹散。
他知道,自己保住了命,也保住了官帽,但威信已碎。從今往後,他說話,沒人再當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