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平儀的氣泡還穩穩停在正中央,丁義珍剛鬆了口氣,工地對講機裡就傳來李誌剛的聲音:“丁縣長,新一批瀝青卸了一半,質檢站的人來了,說含油量不達標,不讓用。”
他放下水平儀,大步往材料堆走。風卷著灰,撲在臉上像砂紙打過。
李誌剛遞來檢測單,手指點著一行數據:“標準是4.5到5.0,這批是3.8,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合同簽了嗎?”丁義珍問。
“簽了。供應商叫‘宏遠建材’,價格比原先高了十八個點。”
丁義珍沒說話,掏出手機翻出甫光工程隊的原始報價單,對比了幾秒,眉頭擰了起來。
原先的材料是直接從晨光物流的廠裡發的,現在多出個“宏遠”,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中間商。
“查一下這家公司。”他說,“注冊地、法人、股東,一樣彆漏。”
李誌剛點頭記下。丁義珍又掃了眼正在卸貨的卡車,司機穿著統一工裝,但車牌被泥糊得看不清。
“這批貨先堆邊上,彆進場。”他拍了拍李誌剛肩膀,“你盯住質檢站,我去趟財政局。”
王副局長辦公室門虛掩著,丁義珍推門進去時,對方正低頭寫材料,頭都沒抬。
“王局,宏遠建材這單子,是誰批的?”
“采購流程合規,招標小組集體決定的。”王副局長筆沒停,“你要是有意見,可以走複議程序。”
“複議也得看材料合格。”丁義珍把檢測單拍桌上,“不合格的料進了場,出了事誰擔?”
王副局長終於抬頭,慢悠悠推了推眼鏡:“丁縣長,程序上已經簽收了,現在退貨,違約金誰出?財政可不兜這個底。”
丁義珍盯著他看了兩秒,轉身就走。走廊上,他掏出手機撥通小趙:“通知王老漢的兒子,讓他今晚盯一輛車——從宏遠來的,藍色東風天龍,尾號可能是378。”
“王強?”小趙問,“他剛回來,行嗎?”
“退伍兵,特種偵察連的。”丁義珍冷笑,“正好練練手。”
傍晚,丁義珍剛回辦公室,村委會計打來電話:“丁縣長,有人發補償表,說征地款要砍三成,好幾戶都慌了。”
“發的誰的表?”他問。
“不知道,穿西裝的,外地口音,發完就走。”
丁義珍掛了電話,立刻召集監督委員會。
人到齊後,他把縣財政的撥款文件攤開,一條條指給大家看:“這筆錢是省裡專項撥款,直達鎮財政,一分都不能動。補償標準是縣裡統一製定的,公示過三輪,誰敢截留,就是刑事犯罪。”
有人問:“那為啥有人這麼說?”
“有人想攪渾水。”丁義珍聲音沉下來,“修路,動的是某些人的奶酪。他們不敢明著來,就造謠,讓老百姓不信我們。”
李誌剛舉手:“要不要報警?”
“不急。”丁義珍搖頭,“報警是後手。現在得讓老百姓自己看清誰在撒謊。”
第二天一早,他帶著公示板和李誌剛跑五個村。每到一處,就在村口支起桌子,貼上文件複印件,現場答疑。
王老漢拄著拐也來了,站在旁邊幫著解釋:“我兒子在縣交通局上班,這錢的事,他清楚。”
中午時分,柳樹溝小學舊址的谘詢點來了個戴墨鏡的男人。他站在人群外,沒提問,隻低頭看手機。
小趙眼尖,瞥見他公文包拉開一條縫,露出一角文件,上麵印著“京海市瑞龍集團”幾個字。
“記下車牌。”丁義珍低聲吩咐。
那人很快走了,步子不緊不慢,像來串門的親戚。
晚上九點,王強打來電話:“跟上了。車沒回縣城,拐進後山廢棄磚窯,等了二十分鐘,出來時車輕了。我還拍了張照——司機跟財政局老王的司機握了手,交了個文件袋。”
丁義珍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畫麵模糊,但那輛無牌皮卡和熟悉的製服背影,足夠說明問題。
他正要回撥李誌剛,手機響了。甫光。
“小丁丁,”甫光聲音不像往常爽朗,“我項目經理剛接到電話,說再往金山運料,海鮮就彆想進碼頭。”
丁義珍心裡一沉。
“誰打的?”
“沒留名,但語氣狠,說‘有人不想這條路通’。”
電話那頭頓了頓:“小丁丁,現在有人拿碼頭威脅我,是不是在打你的臉?”
丁義珍沒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