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丁義珍的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是老吳村的村醫,一個平時連打電話都哆嗦的老實人。
接通後那邊聲音發顫:“丁縣長……老吳沒挺住,三點十七走的。”
丁義珍坐在床沿,沒動,也沒說話,隻是把手機貼在耳邊,聽那頭斷斷續續講搶救過程:送到縣醫院時體溫42度,肝腎全衰,搶救兩個多小時,瞳孔散了。
他掛了電話,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裡麵是過去半個月他親手整理的三份材料——《中暑登記名單》《氣象數據彙總》《勞動強度評估表》。
每一頁都有簽名和時間戳,最後一張上還寫著:“若無人乾預,預計三日內將發生嚴重中暑事故。”
他盯著那句話看了兩秒,合上袋子,套上外套就出門了。
車剛開出縣委大院,就看見路上三五成群的村民往縣城方向走,有的扛著花圈,有的抱著遺像,腳步不快,但方向一致。沒人喊口號,也沒人說話,可那股子壓抑的勁兒,像一塊燒紅的鐵壓在空氣裡。
丁義珍把車停在老吳家門口。靈堂搭在院子裡,白布掛得整整齊齊,老吳的遺孀跪在遺像前,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幾個親戚勸都勸不住,隻聽她一遍遍念叨:“他走的時候還在說,路快通了……路快通了……”
丁義珍走進去,沒說話,蹲下身,輕輕扶住女人的肩膀。她抬頭看他一眼,眼淚嘩地流下來。他從胸口掏出黨徽,摘下來,彆在她的孝布上。
圍觀的村民一下子靜了。
有人低聲說:“丁縣長……你也在這兒。”
丁義珍點點頭,站起來環顧一圈:“老吳是累死的。不是病,是被人逼著乾到死的。”
人群嗡了一聲。
他轉身走出院子,上車直奔縣政府。
還沒到大門口,就看見圍了黑壓壓一片人。傳達室的玻璃已經被砸了,門衛縮在牆角,保安隊在門口排成一排,手拉著手擋著。
有人拿喇叭喊:“李達康出來!還我們村支書一個說法!”
“我們不是來鬨事的!我們要個公道!”
“丁縣長來了!”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丁義珍走過去,站上台階,雙手一抬,聲音不高但清楚:“老吳不該死。你們的憤怒,我替你們記下了。”
底下頓時炸了鍋。哭的、喊的、拍大腿的都有。一個老頭扯著嗓子喊:“丁縣長,你是唯一發過防暑藥的人!我們信你!”
旁邊立刻有人打開手機,放錄音:“……三天內采購防暑物資,每五公裡設醫療點……”
是丁義珍五天前在衛生所開會時的講話。
丁義珍沒攔,任由錄音一遍遍播放。他掏出手機,撥通鐘正國秘書的號碼。
“金山縣出事了。”
“村書記中暑死了。”
“群眾圍了縣政府。”
“請省裡派人來。”
電話掛了。他把手機收起來,麵對人群:“調查組三天內必到。”
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幾秒鐘後,掌聲像雷一樣炸開。
李達康辦公室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他坐在辦公桌後,手機關機,座機拔了線。秘書站在門口不敢進,聽見裡麵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一群刁民!一群短視的蠢貨!”
“路不通,全縣經濟就癱了!他們懂什麼?!”
“丁義珍這是要逼宮!他想當縣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