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義珍把車開出縣政府大院時,天邊剛泛起灰白。他沒回住處,也沒吃飯,一腳油門上了高速。手機在副駕座位上震動了兩下,是林耀東發來的消息:“老大昨夜回京,今早閉關調息,不見客。”他瞥了一眼,沒回,順手點開錄音——鐘正國那句“彆光想著招人,先想想怎麼留人”又響了起來。
他把聲音調大了些,像是在跟自己較勁。
六百公裡,一口氣開到北平東五環外的服務區,他才停下車。
伸了個懶腰,脖子哢哢作響。便利店買了瓶紅牛,灌了半瓶,又給林耀東回了個電話:“幫我確認下,老爺子現在能不能見?”
“剛醒。”林耀東聲音壓著,“在四合院後院打拳,說你來了就直接進去。”
丁義珍掛了電話,把剩下的紅牛一飲而儘,瓶子捏扁扔進垃圾桶,調轉車頭直奔鼓樓東大街。
四合院還是老樣子,灰磚青瓦,門口兩棵老槐樹,門環擦得鋥亮。周叔站在影壁前等他,見他下車,點點頭:“你爸剛練完,正在堂屋喝茶。”
丁義珍沒說話,跟著進了屋。棒梗坐在八仙桌旁,穿著一身灰布對襟衫,手裡捏著個小茶杯,眼皮都沒抬。
“來了?”
“嗯。”
“坐。”
他坐下,沒動茶。
“鐘躍民跟你說了什麼?”
“說金山縣缺的不是路,是心。”
棒梗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這話聽著像點樣子了。”
“我也這麼覺得。”丁義珍從包裡抽出一疊紙,“所以我來了。不是要人,也不是要錢,是想請您看看這條路,能不能走得通。”
他把金山縣地形圖鋪開,又遞上紅薯產業鏈推演稿,一頁頁翻:“一畝三千斤,深加工粉條,附加值翻六倍。北極圈那邊凍品需求大,運輸走海運,成本可控。關鍵是,能帶動兩萬人就業,全縣三分之一的勞動力能在家門口乾活。”
棒梗沒接材料,端起茶吹了口熱氣:“你這是打算搞個‘小青山鎮’?”
“不是。”丁義珍搖頭,“青山鎮是靠政策紅利,金山得靠產業閉環。我不要特批,不要免稅,就想要個公平競爭的環境。”
棒梗放下茶杯,伸手拿過材料,一頁頁翻得極慢。屋裡靜得能聽見紙頁翻動的聲音。
半晌,他問:“你知道孫連城現在在哪兒?”
“國務院事務局,負責機關後勤。”
“一個寫材料的,你為啥非他不可?”
“因為他不寫廢話。”丁義珍直視他眼睛,“文件到他手裡,錯一個標點都改。現在縣裡最缺這種人——不站隊,不甩鍋,能把事辦實。”
棒梗哼了一聲:“你倒是會挑。”
“程度也得調回來。”丁義珍繼續,“公安局長,得能鎮得住場麵。”
“程度在省廳掛著,人事歸組織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