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擰開的瞬間,丁義珍就知道這扇門背後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場硬仗的起點。
天剛蒙蒙亮,他坐在辦公室,桌上攤著昨夜散會前王大陸遞來的會議紀要。
紙頁邊角有些卷,顯然是被反複翻過。他沒看標題,直接翻到最後一頁,上麵寫著幾個鎮長的原話:“辦廠可以,但得知道往哪兒使勁。”
他把本子推到一邊,拎起茶杯喝了一口冷茶,眉頭都沒皺一下。
剛放下杯子,王大陸就敲門進來,手裡抱著一摞舊雜誌,封麵上印著“鄉鎮企業導報”“農村經濟參考”之類的字眼。
“翻了一早上檔案室,”王大陸把雜誌堆在桌上,“八十年代的都翻出來了,有些內容現在看還挺有勁。”
丁義珍點點頭:“先說問題。”
王大陸早有準備,掏出筆記本念:“第一,辦什麼廠?大家心裡沒底,怕搞出來沒人要。第二,賣給誰?咱們縣沒大市場,往外送又沒渠道。第三,錢從哪來?財政緊張,私人投資又不敢進。”
丁義珍聽完,沒接話,反而問:“你覺得最難的是哪個?”
“錢。”王大陸答得乾脆,“人可以湊,技術可以學,但沒啟動資金,啥都是空談。”
“不對。”丁義珍搖頭,“最難的是‘賣給誰’。東西做出來,賣不出去,錢再多也砸手裡。咱們不能閉門造車,得先搞清楚外麵要什麼。”
王大陸一愣,隨即點頭:“你是說,得先找銷路,再定生產?”
“對。”丁義珍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筆寫下三行字:
辦什麼?
賣給誰?
錢哪來?
“這三個問題,一個都不能跳。”他說,“現在咱們像在黑屋子裡找開關,摸不準位置,但得先伸手。”
王大陸記下,又問:“那從哪兒開始?”
“兩路走。”丁義珍坐回椅子,“你負責查全國類似地區是怎麼乾的,重點看浙南、蘇北這些地方,他們離大城市近,物流方便,看看他們做啥、賣給誰、怎麼活下來的。我去摸市場行情。”
說完他抓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三聲被接起,那邊聲音低沉:“小丁丁,大忙人呀,今天怎麼有空打給你叔了?”
“甫叔,打擾了。”丁義珍語氣利落,“想請教個事——現在走海運的小商品裡,哪些品類最穩定、運輸成本低、需求量大?”
甫光在那邊笑了:“你這是要搞鄉鎮企業?”
“正有這想法,但還沒影兒,先摸摸路。”
“聽好了,”甫光聲音沉下來,“塑料製品、小五金、日用包裝這三類最穩。便宜、輕便、消耗快,全國都用得上。特彆是小五金,螺絲釘、鉸鏈、滑軌這些,大廠天天要,小廠也能接單。關鍵是——不愁賣。”
丁義珍飛快記下,又問:“要是從咱們這兒發,走哪條線最合適?”
“先走陸運到海港,裝集裝箱。”甫光說,“我給你個建議——彆一開始就衝著出口去,先把周邊城市的供應鏈接上。比如給省會的家具廠做配件,給超市供貨,穩紮穩打。”
掛了電話,丁義珍把要點轉述給王大陸。王大陸一邊聽一邊翻手裡的雜誌,突然一拍桌子:“巧了!浙南楓林鎮就是乾小五金起家的,頭三年就靠給溫州家具廠供貨活下來的!”
“那就對上了。”丁義珍點頭,“看來方向沒錯。”
王大陸又翻出幾頁資料:“還有個蘇北的李莊鎮,搞食品初加工,把本地紅薯做成粉條、澱粉,一半供應縣城食堂,一半賣給外地調料廠。原料本地有,銷路也穩。”
丁義珍盯著那幾行字看了兩秒:“這兩個方向可以列為重點。小五金加工,食品初加工。再加上農資代銷,比如化肥、農膜集中采購配送,也算輕資產啟動。”
“那資金呢?”王大陸問,“就算方向定了,一個廠少說得幾十萬。”
“縣裡可以設個扶持基金。”丁義珍說,“不是白給,是借,三年內還。但前提是——必須有明確銷路合同,或者大廠的供貨意向書。”
“可基層乾部不懂這些啊。”王大陸皺眉,“讓他們去談合同,比登天還難。”
“那就教。”丁義珍語氣沒半點猶豫,“不會談,就派人去學。金科廠不是有銷售部嗎?抽人輪訓。縣裡組織幾場‘銷路對接會’,請周邊城市的采購商來聊聊需求。不能指望他們一步到位,但得讓他們知道——辦廠不是蓋房子,是做生意。”
王大陸聽完,低頭在本子上寫了一行字:“銷路前置,合同驅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