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義珍把手機放回褲兜,指尖在屏幕邊緣蹭了半圈。周叔那通電話已經掛了快兩個小時,可他站在臥室門口的姿勢還沒變。
窗外天色灰亮,市委大樓的燈終於滅了,趙立東辦公室的窗簾也拉嚴實。
他轉身回書房,電腦還開著,那份加密文檔的標題靜靜懸在屏幕上:《關於京海市基層治理風險點的內部研判報告》。
他點了“保存”,拔下u盤,塞進火柴盒,再塞進書櫃夾層。這次沒用文言文注釋本和地圖集,換成了兩本舊年鑒。翻過身,他拎起早就收拾好的公文包,裡麵除了幾份常規文件,就隻有一頁紙——《基層風險研判摘要》,八個月來所有異常事件的時間軸,按日期、金額、關聯人排得清清楚楚。
六點零七分,京海站貴賓通道外,丁義珍靠在柱子邊喝了口保溫杯裡的茶。
天有點潮,風貼著地麵跑,卷著煙頭和紙片打轉。他沒穿西裝,就一件深灰夾克,領口敞著,像普通接站的家屬。
七點十分,g417進站。車門一開,四個穿便裝的人走下來,中間那個五十來歲,眉眼沉穩,正是林誌遠。
丁義珍迎上去,沒寒暄,直接把那頁紙遞過去:“這是過去八個月,我們記下的每一件事。”
林誌遠看了他一眼,接過,沒說話,但手指在紙角輕輕敲了一下。
市政府小會議室,九點整,首次閉門會。趙立東坐在主位,笑容和煦:“歡迎中央來的同誌,京海這些年發展快,問題也不少,我們一直盼著上級指導。”
林誌遠點頭,翻開筆記本:“先聽情況彙報。”
趙立東正要開口,丁義珍把公文包打開,取出u盤,放在會議桌中央。
“我補充一點。”他說,“這是‘協調辦’八個月來的全部異常記錄,包括資金流向、會議紀要、群眾信訪和公安備案的交叉比對。原始數據備份在這裡。”
趙立東的笑容僵了半秒:“丁市長,這……調查組剛來,材料是不是先由辦公室統一整理?”
“不用整理。”丁義珍看著林誌遠,“我們不是等你們來救命,是等你們來定案。三不原則——不回避問題,不包庇下屬,不乾預調查。東西在這,查不查,怎麼查,你們說了算。”
林誌遠低頭看了眼u盤,抬手:“先收著。”
會開到一半,丁義珍提議:“信訪中心最近積壓了不少案子,群眾情緒大。調查組要不要先去看看?現場聽一聽,比聽彙報更直觀。”
林誌遠問:“今天就能去?”
“現在就能。”
趙立東皺眉:“這不太合流程吧?至少得先了解背景……”
“流程我熟。”丁義珍打斷,“群眾來訪不設門檻,調查組有權隨時接訪。您說呢,林組長?”
林誌遠合上本子:“走一趟。”
縣區接訪中心十點開門,丁義珍提前半小時到了。陳光明已經在門口等著,見他點頭,轉身進了側門。十點零五分,第一個舉報人進來,是個養殖戶,手裡攥著手機。
“我養豬場被強拆,補償款拖了半年。前天有人半夜打電話,說‘市長弟弟批的條子,你這豬一頭也彆想賣出去’。”他把錄音放出來,聲音刺耳,“我還錄了他們砸我冷庫的動靜。”
林誌遠聽完,問:“你敢簽字作證?”
“我名字就寫在這兒!”養殖戶把筆一摔,“我不怕死,就怕沒人聽!”
中午十二點,調查組臨時決定:取消原定的市政府彙報,下午兩點突擊調閱公安檔案室原始卷宗。
趙立東在走廊攔住丁義珍:“你這是要搞突然襲擊?”
“是依法依規。”丁義珍看著他,“群眾都站出來了,咱們躲什麼?”
趙立東盯著他,嘴角抽了一下:“你很著急?”
“不急。”丁義珍笑了笑,“我隻是覺得,有些事,拖久了,反而容易出問題。”
下午三點,檔案室。李響帶著兩名技術員,配合調查組調取“城市更新協調辦”所有項目資料。
係統顯示已封存,但紙質卷宗還在歸檔櫃裡。林誌遠親自翻了一份“臨時工程墊資”的審批單,簽字欄赫然是趙立東的簽名,金額五百萬元,收款方是徐江表弟的公司。
“這筆錢,有驗收報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