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嶺。
名字便是詛咒。
終年不散的鉛灰色雲層低低壓在山脊線上,沉重得仿佛要塌陷下來。
雲層深處,沉悶的雷鳴如同垂死巨獸的嗚咽,滾動不息,卻罕見有真正的雷霆劈落。
空氣粘稠而壓抑,彌漫著一種鐵鏽、腐葉和某種焦糊物混合的刺鼻氣味。
嶙峋的黑色怪石如同從大地深處刺出的獠牙,猙獰地指向陰沉的天穹。
稀疏扭曲、葉片焦黑的樹木頑強地紮根在岩石縫隙中,虯結的枝乾在嗚咽的山風裡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如同萬千冤魂在哭嚎。
兩道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緊貼著一塊巨大的、布滿苔蘚的黑色臥牛石。
帝驚蟄屏住呼吸,胸膛微微起伏,汗水混合著岩壁滑落的冰冷水珠,沿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滴落。
他身上的粗布麻衣早已破損不堪,沾染著暗沉的血跡和泥汙,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淬了火的刀鋒,銳利地穿透前方彌漫的、帶著微弱腐蝕性的灰白色薄霧。
“東南方,三人。紫府三重、五重、七重。距離百丈,在靠近那片‘鬼爪藤’區域。”
身旁,風鈴兒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風聲吞沒。
她半跪在地,白皙的指尖輕輕搭在膝上那具古琴琴弦邊緣。
她原本靈動秀美的臉龐此刻覆蓋著一層寒霜,眉宇間凝聚著化不開的疲憊與冰冷的殺意。
紫府境十重的氣息被她收斂到極致,如同靜水深潭,唯有那雙清澈的眼眸深處,燃燒著與帝驚蟄如出一轍的決絕。
一個月了。
自他們擺脫最初的追殺,遁入這片危機四伏的鬼哭嶺,已經整整一個月。
周家的震怒超乎想象。
赤雷衛,這支周家耗費巨資打造、清一色由紫府境修士組成的精銳衛隊,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源源不斷地開進這片絕地。
這一個月,是地獄般的生存競賽。
追捕與反殺,陷阱與逃亡。
一個月的時間,二人已經解了蝕魂冰魄針。
這一個月的時間,帝驚蟄仿佛做夢一般。
一個月前他還在家族內種植靈藥,如今不僅覺醒了雷靈之體,還和雷獄州的霸主勢力周家發生衝突,如今可以說是死仇!
那本《引雷訣》也派不上用場了,現在有了更高級的功法,也無需引雷入體了。
他們二人像兩隻闖入巨獸巢穴的幼獸,憑借帝驚蟄對雷霆的天然親和力以及對危險近乎野獸般的直覺,還有風鈴兒那神出鬼沒、威力驚人的音波攻伐,一次次在絕境中撕開血路。
鬼哭嶺複雜多變的地形和無處不在的天然凶險——能瞬間腐蝕血肉的酸雨沼澤、盤踞著凶戾雷屬性妖獸的磁暴區、散發著無形力場令人神魂錯亂的”亂魂石林”——成了他們最鋒利的武器,也吞噬了不知多少追兵的性命。
代價同樣慘重。
帝驚蟄身上新傷疊著舊傷,真元境十重的修為在紫府境為主的敵人麵前,每一次硬撼都如同刀尖跳舞。
風鈴兒多次強行催動古琴秘法,臉色時常蒼白如紙,氣息也曾劇烈波動。
支撐他們的,是刻骨的仇恨,是救人的執念,更是對周家那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的憤怒!
“周昭…”帝驚蟄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聲音如同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寒風。
數日前,他們再次遭遇周昭,被風鈴兒含恨一擊斬斷手臂,但卻仗著護衛拚死掩護逃脫!
此刻的周昭,他那刻骨的羞辱和仇恨,讓他成了追殺隊伍中最瘋狂、最執著的一條瘋狗!
他就在這片區域,如同跗骨之蛆!
“他在等。”風鈴兒指尖在冰冷的琴弦上輕輕拂過,帶起一絲幾乎聽不見的低鳴,仿佛在安撫躁動的琴魂。”等我們被逼出來,或者…等他自己忍不住。”
帝驚蟄眼神一厲,目光掃過那三個在灰霧中若隱若現、小心翼翼搜索的赤雷衛身影。
鬼爪藤區域,那些如同乾枯鬼手般扭曲盤繞、布滿倒刺的藤蔓,一旦被驚動便會瘋狂纏繞絞殺,分泌劇毒粘液,是天然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