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鬼州的風,永遠帶著一股洗不淨的腐朽腥氣,像是無數陳年血痂被硬生生刮下,混雜著地下幽冥裂縫裡滲出的、若有若無的哀嚎。
玄冥宗所在的“黑瘴嶺”如同一柄巨大扭曲的黑色獠牙,刺破鉛灰色的天穹,其下環繞的“腐骨沼澤”,更是活物禁區。
黏稠發黑的泥漿冒著渾濁的氣泡,破裂時釋放出慘綠的磷火,照亮一具具半沉半浮、形態各異的骸骨,有獸類的,更有人形的,空洞的眼窩無聲訴說著此地的恐怖。
就在這片死地邊緣,一片由巨大、扭曲的枯死古樹根係盤結形成的天然屏障下,帝燼天如同沼澤本身的一部分,已與這片陰森融為了一體,整整蟄伏了兩個月。
他身上裹著一件灰褐色鬥篷,材質粗糙,沾滿了汙泥和腐殖質,連一絲活人的氣息都被完美地隔絕在內。
他的呼吸悠長而微弱,間隔極長,每一次吸氣,胸膛的起伏幾不可察。
唯有那雙眼睛,透過鬥篷帽簷下狹窄的縫隙,如同兩點深埋在灰燼下的寒星,死死釘在遠處黑瘴嶺那猙獰的輪廓上。
這兩個月,他像一塊冰冷的岩石,承受著沼澤毒瘴的侵蝕,目睹著玄冥宗弟子沼澤外圍巡邏,聽著遠處山門偶爾傳來的淒厲鬼嘯與法術轟鳴。
他體內的神魔涅盤體在沉寂中緩慢運轉,陰陽雙火的力量在丹田深處蟄伏,如同被強行壓抑的火山,等待著噴薄而出的契機。
支撐他的,是深入骨髓的刻骨恨意——段玉龍以他為“活陣眼”的仇,以及奪取《神魔變》完整功法的執念。
時間在死寂與惡臭中流淌。
某一刻,帝燼天灰燼般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黑瘴嶺半腰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魔氣,猛地劇烈翻騰起來!
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海嘯,瞬間席卷了整個腐骨沼澤。
沼澤表麵粘稠的泥漿被壓得向下凹陷,無數漂浮的骸骨咯咯作響,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
棲息在枯樹上的幾隻腐血烏鴉發出刺耳的驚叫,撲棱著翅膀倉皇逃離,羽毛在無形的壓力下簌簌掉落。
“吼——!”
一聲非人的、飽含著無儘怨毒與狂喜的咆哮,撕裂了萬鬼州永恒的陰霾。
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幽最底層,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刺耳和令人神魂震蕩的暴戾。
轟隆!
籠罩閉關處的禁製如同脆弱的蛋殼般轟然炸碎!
一道身影裹挾著衝天的魔氣光柱拔地而起,懸浮於半空。
正是段玉龍!
此刻的他,與兩個月前被帝燼天毀去肉身的淒慘模樣判若雲泥。
身高暴漲至近丈,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金色金屬光澤,肌肉虯結賁張,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表麵覆蓋著一層細密的、如同龍鱗般的黑色角質層。
他的麵孔更加扭曲猙獰,額頭上凸起兩根粗短的黑色犄角,雙眼完全變成了兩團燃燒的碧綠鬼火,嘴角咧開,露出森白尖銳的獠牙。
滔天魔氣在他周身翻滾、凝聚,時而化作扭曲哀嚎的鬼麵,時而化作擇人而噬的巨蟒虛影,將他襯托得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魔神!
通天境三重!貨真價實的氣息,帶著碾碎一切的霸道,毫無保留地宣泄開來!
“哈哈哈!天不絕我段玉龍!”狂笑聲震得沼澤泥漿如沸水般翻騰。
“帝燼天!你這卑賤的爬蟲!等著!等著我將你一寸寸碾碎!抽出你的魂魄,日夜煆燒!你的《神魔變》,注定是我登臨絕巔的踏腳石!”
枯樹根係下的陰影裡,帝燼天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鋼鐵,蟄伏的陰陽雙火在丹田內猛地一跳,幾乎要衝破壓製。
他死死盯著空中那道魔威滔天的身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殺意和神力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