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硝煙久久沒有散去。
硫磺與木炭燃燒後的刺鼻氣味,霸道地侵占了整個地下石室,鑽入鼻腔,嗆得人喉嚨發緊,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
卡斯蘭和巴克還僵在原地。
那聲撕裂天地的巨響,依舊在他們耳中反複回蕩,震得鼓膜嗡嗡作響。大腦拒絕思考,陷入一片被暴力清空的混沌。
他們活了半輩子,從未聽過如此恐怖的聲音。
那不是刀劍交擊的清越,也不是戰錘砸碎骨骼的悶響。
那是一種更純粹,更蠻橫,更不講道理的物理現象。
是足以將靈魂從軀殼裡活活震出來的,毀滅性的爆鳴。
“去看看。”
艾倫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刺破了兩人耳中的鳴響,將他們從失神中喚醒。
他的臉上被硝煙熏出了一塊滑稽的黑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有兩團火焰在其中燃燒。
卡斯蘭和巴克對視了一眼。
驚駭。
兩人不約而同地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最原始的驚駭。
他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衝了過去,五十步的距離,從未如此漫長。當他們踉蹌著衝到靶子前,呼吸瞬間停滯了。
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的大腦再次宕機。
那麵由雙層堅硬橡木壓製而成的塔盾,中央被轟開了一個碗口大的窟窿。窟窿的邊緣,是無數向外翻卷的、焦黑的木刺,還在冒著縷縷青煙。
這已經足夠駭人。
但他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盾牌中央。
那塊精煉鋼板,那塊從騎士重甲上拆下,足以抵禦任何刀劍劈砍、甚至能彈開重弩箭矢的胸甲,此刻,被硬生生撕開了一個不規則的破口。
它沒有被擊穿。
它是被……扯碎的。
破口的邊緣,是向內翻卷的、閃爍著暗紅色澤的金屬。那是鋼鐵在瞬間被高溫熔化後,又迅速冷卻留下的痕跡。
一顆扭曲變形、黑乎乎的鉛彈,穿透了這一切。
它死死地嵌入了靶子後方那堅硬的石牆之中,整個彈頭都沒了進去,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孔洞。
“這……”
“這……”
卡斯蘭伸出顫抖的手,指尖懸在那塊被洞穿的鋼甲上方,不敢觸碰。
他能感受到那塊金屬依舊在散發著驚人的熱量,灼烤著空氣。
他的喉嚨裡發出一陣“咯咯”的怪響,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是一名騎士。
一名身經百戰,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騎士隊長。
他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清楚,眼前這一幕,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引以為傲的那一身重甲,那身能讓他在箭雨中衝鋒、在刀林中搏殺的鋼鐵壁壘,在這個黑黝黝的鐵管子麵前,不堪一擊。
意味著,一個農夫,一個孩童。
隻要手裡拿著這個東西,經過最簡單的訓練,就能在五十步外,輕而易舉地,殺死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士。
一名苦苦修煉了十幾二十年鬥氣,將一生都奉獻給劍與榮耀的強大騎士。
不。
這不公平。
這不合理!
這……這是對騎士榮光的,最徹底的踐踏!
卡斯蘭的世界,他賴以為生的信念,在這一瞬間,被那顆小小的鉛彈轟擊得支離破碎。
他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住艾倫。
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位領主。
而是在看一個從深淵地獄裡,將禁忌與毀滅帶到人間的魔鬼。
一旁的巴克大師,則完全是另一種反應。
他的臉上沒有恐懼。
隻有一種近乎癲狂的,屬於頂尖工匠的癡迷與沉醉。
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用那雙布滿老繭和油汙的粗糙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那個被鉛彈撕裂的鋼鐵豁口。
他的動作,充滿了虔誠,仿佛在觸摸神跡。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他喃喃自語,渾濁的老眼裡,不受控製地滾落兩行熱淚。淚水衝刷過臉上的煙灰,留下兩道清晰的溝壑。
“我……我親手,創造出了一個怪物……”
“一個能吞噬鋼鐵的怪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仰天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地下工坊裡回蕩,嘶啞,瘋狂,又帶著一種創造者獨有的無上喜悅。
艾倫沒有理會這兩個情緒已經徹底失控的家夥。
他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靶子前,蹲下身,仔細地檢查著破壞的痕跡。
威力,比他預想的還要大。
這不僅僅是係統出品的、完美配比的黑火藥的功勞。
更是因為那四道至關重要的膛線。
是它們,讓鉛彈在飛出槍管的瞬間產生了高速的旋轉,賦予了它無與倫比的穩定性和穿透力。
這東西,已經不能用“早期燧發槍”來定義了。
這是降臨在這個冷兵器時代的,真正的降維打擊。
“卡斯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