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建造的名額,毫無懸念地給了那些家中有老人、病患和新生兒的家庭。
這個決定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異議。
在這場與死亡賽跑的災難麵前,所有人都本能地選擇將最寶貴的生存機會,留給最脆弱的同伴。
被選中的家庭,無不欣喜若狂,他們感覺自己像是被凜冬中的神明親手點名,賜予了活下去的恩典。
他們翻出家裡藏得最深的食物,一塊風乾的肉,一把珍貴的麥子,無論是什麼,都想塞到前來指導的工匠手中。
但無一例外,都被工匠們笑著,卻又堅定地拒絕了。
“領主大人有令,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
一個滿臉炭灰的工匠,一邊熟練地比劃著圖紙,一邊對一戶人家說道。
他其實並不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深層含義,但他清楚地記得領主大人在分派任務時,那不容置喙的眼神。
這是規矩。
是那位年輕領主定下的,神聖不可侵犯的規矩。
建造的過程,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順利。
有了精確到每一個尺寸的詳細圖紙,有了質量過硬的土磚,還有巴克大師這種國寶級的工匠在一旁隨時指點。
領民們需要付出的,僅僅是自己的汗水和力氣。
他們拆掉了家裡那張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用石頭和木頭堆砌而成的床。
在往年這是他們休息的棲息之地,但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這種材質的床遠不能讓他們感覺到溫暖。
然後,按照圖紙上的指引,開始砌築牆體,搭建那些他們看不懂,卻又無比信服的複雜煙道。
每一個人,都爆發出驚人的能量。
男人們赤著上身,在寒風中,肌肉賁張,負責砌牆與搬運沉重的石塊,他們的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
女人們則跪坐在一旁,用凍得通紅開裂的手,快速地和著黏土與河沙混合的泥漿,再飛快地傳遞給自己的丈夫或兄弟。
就連那些幾歲的孩子,也模仿著大人的樣子,在一旁跑來跑去,用小手捧著一塊小小的石子,或者一捧乾草,遞到需要的地方。
整個銀霜領,徹底沉浸在一種萬眾一心,眾誌成城的,滾燙的氛圍之中。
敲擊聲,號子聲,工具的摩擦聲,人們急促而有力的喘息聲。
這些聲音彙聚在一起,譜寫出一曲對抗天災的,雄渾的戰歌。
三天後。
領地南邊,一戶普通的獵人家裡。
第一個火炕,在數十人的圍觀下,宣告完工。
這戶人家的男主人,是一個名叫巴頓的壯漢。他的肩膀寬闊得能扛起一頭巨熊,手臂粗壯得能拉開最強的硬弓。
可此刻,這個壯漢卻像個無助的孩子。
他的妻子,在半個月前,為他誕下了一個小生命。那孩子太小,太脆弱,在這寒流中,哭聲都微弱得讓人心碎。
他的老母親,更是在寒流開始的第三天,就病倒了。老人躺在木床上,呼吸微弱,身體一天比一天冰冷。
他們家,是整個銀霜領,最需要溫暖,也最接近死亡的家庭之一。
巴克大師親自下場一寸一寸地檢查著火炕的每一個接口,每一條煙道。
許久,他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對著滿眼期盼的巴頓,沉聲吐出兩個字。
“合格!”
話音落下的瞬間。
巴頓,這個身高七尺,能與野獸搏鬥的漢子,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
他重重地跪了下去,額頭深深地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謝謝……謝謝巴克大師……謝謝……謝謝大家!”
他哽咽著,巨大的身體劇烈地抽動,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淚水混合著泥土,從他粗糙的臉頰滑落。
“快起來!傻小子!這都是領主大人的功勞!”
“是啊,巴頓!要謝,就去謝謝領主大人吧!沒有他,我們都得凍死!”
鄰居們七手八腳地,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巴頓用袖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他站起身,看著那個嶄新的,還帶著濕潤泥土氣息的火炕。
他的眼神裡,有激動,有感激,更有無法抑製的期待。
現在,隻剩下最後一步了。
點火。
驗證這個凝聚了所有人汗水和希望的東西,是否真的能像領主大人所說的那樣,為他這個瀕臨破碎的家,帶來一個溫暖的春天。
巴頓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從懷裡,掏出了自己最珍貴的,用一整張上好獸皮換來的火石。
他將一捆曬得最乾的鬆木細柴,小心翼翼地,一絲不苟地,塞進了灶口。
他的妻子,緊緊抱著繈褓中幾乎感覺不到體溫的嬰兒,和被鄰居攙扶著的老母親,都屏住呼吸,圍在旁邊。
周圍的鄰居們,自發地向後退開一步,卻又伸長了脖子,將整個狹小昏暗的小屋,圍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集中在了那個黑洞洞的小小灶口上。
巴頓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
然後,將火石,重重地,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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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
一叢耀眼的火星,在昏暗的小屋裡迸發。
乾燥的木柴,被瞬間點燃。
呼!
一團橘紅色的火焰,在灶口裡歡快地跳動起來。
整個小屋,瞬間被火光映照得一片溫暖。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巴頓一家人,緊張地看著那個燃燒的灶口,連大氣都不敢喘。
周圍的鄰居們,也都伸長了脖子,死死地盯著。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
一分鐘。
兩分鐘。
十分鐘。
除了灶口傳來的,木柴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整個世界,都安靜得可怕。
火炕的表麵,依舊是冰冷的。
沒有任何變化。
人群中,開始出現了一絲絲的騷動。
“怎麼還沒熱?”
“該不會……失敗了吧?”
“我就說,哪有那麼神奇的事情。一個土台子,怎麼可能讓整個屋子都暖和起來。”
懷疑的種子,再次在人們心中發芽。
就連巴頓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失望和焦慮。
他求助似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巴克大師。
巴克大師卻是一臉的淡定。
他捋了捋自己那亂糟糟的胡子,甕聲甕氣地說道:“急什麼?熱量傳遞,是需要時間的。”
“這個火炕這麼大,要把裡麵都烤熱,至少需要半個小時。”
“都耐心等著。”
巴克大師的話,像是一顆定心丸,暫時安撫了眾人焦躁的情緒。
於是,大家繼續等待。
又過了大概一刻鐘。
奇跡,終於發生了。
“快看!煙囪!煙囪冒煙了!”
一個眼尖的鄰居,指著屋頂那根長長的管道,失聲喊道。
眾人抬頭望去。
果然,隻見一股股灰白色的濃煙,正從煙囪的頂端,源源不斷地冒出來,然後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氣中。
屋子裡麵,卻聞不到一絲一毫的煙味。
“真的!濃煙真的被排出去了!”
“太神奇了!這個設計!”
人們發出一陣驚歎。
十幾分鐘過去了。
巴頓的老母親,那個一直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人,此刻卻突然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娘!您怎麼了?”巴頓連忙上前扶住她。
“我……我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