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寄存處】
最後清晰的記憶,是撕裂蒼穹的慘白。
那並非普通的閃電,而是一道狂暴的、充滿惡意的銀蛇,帶著焚滅萬物的嘶吼,蠻橫地劈開沉沉雨幕,精準地撲向李明手中那把濕漉漉的金屬傘柄。
時間在那一刹被無限拉長、扭曲。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頭發根根倒豎,皮膚下的血管在瞬間過載的電流中劇烈搏動,像是要掙脫這具軀殼的束縛。
一股難以言喻的焦糊氣味猛地鑽進鼻腔,那是生命被強行碳化的絕望氣息。
每一寸肌肉都在高頻率地、失控地痙攣、抽搐,像提線木偶被無形的巨力瘋狂撕扯。
電流的洪流蠻橫地衝垮了意識最後的堤壩,沒有疼痛,隻有一片絕對的、吞噬一切的虛無,冰冷徹骨,瞬間將他吞沒。
最後殘存的念頭,是實驗室裡那盞忘了關掉的、幽幽發著藍光的滅菌燈,孤零零地亮著,像一個無人見證的句號。
緊接著,是徹底的、無邊的混沌。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連“我”的存在也變得稀薄、飄忽。
意識如同沉入粘稠冰冷的深海,又似被裹挾在狂暴無序的星塵風暴裡,被撕扯、被研磨。無數破碎的光影、扭曲的聲波、來自遙遠時空的模糊低語……
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碎片,瘋狂地衝擊著他殘餘的感知。他看到高樓如沙堡般傾塌,霓虹在虛空中扭曲燃燒;
他聽到刺耳的警笛被拉長成怪誕的悲鳴,混合著孩童的嬉笑和某種古老悠遠的鐘聲;
他聞到消毒水的刺鼻、雨後泥土的腥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極其陌生的熏香……
這些碎片毫無邏輯地交織、碰撞、湮滅,構成了一場永無止境的、令人心智崩解的噩夢。
他感覺自己像一顆被剝去了所有保護的脆弱塵埃,在時空亂流的巨掌中被隨意揉捏、拋擲,每一次撕扯都帶走一部分“李明”的烙印。
時間失去了意義,隻有永恒的墜落感,沉向一個未知的、深不見底的淵藪。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千年,一股微弱但持續的力量開始拉扯他渙散的意識。
那力量帶著溫度,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像淤泥般包裹著他,將他從虛無的深淵中緩慢地、艱難地向上拖拽。
痛。
這是第一個清晰回歸的感覺。並非銳利的刺痛,而是沉重的、鈍刀子割肉般的悶痛,從四肢百骸的骨頭縫裡彌漫出來,仿佛整個身體曾被拆解後又粗暴地重新拚裝。
喉嚨乾裂得像被砂紙反複打磨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刺痛,牽扯著胸腔深處悶悶的痛楚。
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千鈞巨石,每一次試圖掀開的努力都耗儘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一絲氣力。
聲音。
細碎、模糊,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幕。一個陌生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因緊張而微微發顫的嗓音斷斷續續地鑽進耳朵:
“…桃姐姐…藥…藥快涼了…真…真的不用再叫大夫嗎?少爺他…他手指頭好像動…動了一下?是…是不是小的眼花了?”
另一個聲音響起,清脆些,帶著少女的溫婉,卻同樣透著無法掩飾的焦慮:“小石頭,彆咋咋呼呼的!老爺和夫人守了大半夜,剛被大少爺勸去歇下片刻。少爺能挺過來就是天大的造化!你再去打盆溫水來,輕些手腳!”
意識如同沉在深海的溺水者,終於奮力掙紮著,猛地衝破那層粘稠的阻礙。
“呃…”一聲微弱得幾乎不聞的呻吟,終於從李明乾裂的嘴唇間溢出。
“呀!”少女驚喜的低呼近在咫尺,“少爺!少爺醒了!快看,他睜眼了!小石頭!小石頭!”
眼皮終於被撬開一道縫隙。
刺目的光線讓他瞬間眯起了眼,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視野裡一片模糊的光暈,晃動的人影,還有…一種極其陌生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