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藝人。”李明緩緩吐出四個字，“而且是……賣大力丸的！”
“賣……賣大力丸？”張鐵柱愕然，隨即恍然，黑臉頓時漲得通紅，“少爺！您讓俺……耍把式賣藝？俺……俺不會啊！”
“不需要你真會。”李明眼中閃爍著計策已定的光芒，“你隻需要吸引人注意，越誇張越好，越滑稽越好！把碼頭上那些暗處的眼睛，都吸引到你身上！”
天剛蒙蒙亮，通州碼頭已然蘇醒。作為京杭大運河的北端終點，這裡永遠是人聲鼎沸、貨物雲集的喧囂之地。
巨大的漕船如同史前巨獸般停泊在岸邊，桅杆如林。碼頭工人扛大包的“苦力”、卸貨的“腳夫”）如同工蟻般穿梭在棧橋與貨倉之間，號子聲、叫罵聲、車輪碾過石板的吱呀聲、還有空氣中彌漫的魚腥、汗臭、劣質油脂和河水的混合氣味，構成了一幅充滿原始生命力的市井畫卷。
在這喧囂的背景中，一個極其引人注目的身影出現在了碼頭入口附近一塊稍顯空曠的地界。
正是張鐵柱！
他此刻的裝扮，堪稱驚世駭俗！上身是一件用劣質紅布縫製、緊繃在身上的、露出半邊胸膛的“短打”，那布料顯然承受不住他虯結的肌肉，好幾處都崩開了線，露出裡麵塞得鼓鼓囊囊的……破棉絮？
下身是一條肥大得如同麵口袋、用各色碎布胡亂拚接的燈籠褲。臉上塗著兩坨誇張的、用鍋底灰和劣質胭脂混合而成的“腮紅”，額頭上還用墨汁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王”字據說是模仿老虎）。
最絕的是他頭上，歪戴著一頂用破草帽改造、插著幾根褪色野雞毛的“英雄帽”，隨著他的動作，雞毛顫顫巍巍，搖搖欲墜。
他手裡拎著一麵破鑼，“咣咣咣”地敲得震天響，扯著破鑼嗓子，用他那帶著濃重鄉音的官話，聲嘶力竭地吆喝，台詞錯漏百出：
“瞧一瞧！看一看！南來的北往的！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俺‘賽金剛’張鐵柱！祖傳秘方大力丸！吃了俺這丸，力拔山兮氣蓋世！一拳打死鎮關西！兩腳踹翻景陽岡！八十老母吃了能劈柴！三歲娃娃吃了敢上房！今天初到寶地，不為賺錢，隻為揚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您就使勁瞧！使勁看！看俺‘賽金剛’給您露一手真功夫——胸！口！碎！大！石！”
這造型，這吆喝，瞬間吸引了碼頭上一大片目光！扛包的停下了腳步，算賬的探出了頭，連船艙裡都鑽出幾個看熱鬨的腦袋。哄笑聲、議論聲四起：
“謔！這哪兒來的憨貨？”
“賽金剛？我看是賽狗熊吧？哈哈哈！”
“快看快看！他胸前那鼓包，棉花都露出來了！笑死老子了！”
張鐵柱聽著周圍的哄笑，臉臊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想起少爺的囑托，他隻能硬著頭皮，把心一橫，擺出一個極其彆扭、如同便秘般的“運氣”姿勢，然後大吼一聲：“抬石板來！”
旁邊一個早已安排好的、忠叔找來的機靈小乞丐花了五個銅板），吃力地抱著一塊……呃，一塊看著像青石板，實則是一塊用酥餅和顏料精心偽裝過的道具石板，搖搖晃晃地走上前。
張鐵柱深吸一口氣主要是給自己壯膽），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把那塊“石板”顫巍巍地放在自己“塞滿棉花”的胸膛上。他閉上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再次大吼：“來吧！使勁砸！讓大家夥瞧瞧俺‘賽金剛’的金鐘罩鐵布衫！”
另一個同樣花了錢雇來的“托兒”，是個乾瘦老頭，舉著一把看著唬人、實則沒開刃的破鐵錘，裝模作樣地掄了起來，嘴裡還喊著：“嘿——呀！”
錘子還沒落下呢！
“嗷——！！！”一聲驚天動地的、如同殺豬般的慘嚎猛地從張鐵柱嘴裡爆發出來！他躺在地上，身體劇烈地扭動，雙手誇張地捂住胸口其實是捂住下麵藏著的真石頭），五官扭曲，涕淚橫流：“疼！疼死俺了！輕點！輕點啊！骨頭……骨頭要斷了！俺的娘哎——！”
這神乎其技的“未砸先嚎”，瞬間引爆了全場！圍觀的人群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震天響的、幾乎要把碼頭掀翻的狂笑！
“哈哈哈哈！還沒砸呢就嚎上了！”
“我的親娘哎！這哪是胸口碎大石，這是胸口碎自己啊！”
“賽金剛？我看是賽膿包！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整個碼頭入口，徹底被張鐵柱這出荒誕絕倫的“賣藝”吸引，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笑聲、叫好聲倒彩）、口哨聲響成一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個活寶牢牢吸住。
就在這片混亂而熱烈的喧囂掩護下，兩個不起眼的身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無聲息地滑進了碼頭深處。
李明和忠叔早已改頭換麵。李明穿著一身半舊的靛藍色粗布短打，臉上抹了些鍋灰，頭上戴著一頂破舊的鬥笠，壓低了帽簷，背著一個裝雜物的褡褳，扮作一個進城找活計的年輕腳夫。
忠叔則是一身灰撲撲、打著補丁的舊夾襖，肩上搭著條發黃的汗巾，臉上皺紋深刻，眼神渾濁，弓腰駝背，活脫脫一個在碼頭上混跡多年、飽經風霜的老苦力。兩人混在扛包的人流中，毫不起眼。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魚尾巷。
通州碼頭區域龐大，巷道如同迷宮般錯綜複雜。魚尾巷位於碼頭最西側，靠近廢棄的舊船塢，位置偏僻，環境臟亂。汙水橫流，垃圾遍地，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魚蝦和劣質燒酒的味道。
低矮歪斜的窩棚和胡亂搭建的板房擠在一起，巷子深處，果然停泊著幾艘早已廢棄、船體腐朽、半沉在淤泥裡的破舊木船。
其中一艘最大的破船，船頭深深紮進岸邊爛泥裡，船尾高高翹起，如同一條擱淺腐爛的巨魚尾巴，上麵掛著一張巨大、破敗、沾滿汙穢的舊漁網，在潮濕的風中無力地飄蕩。正是老煙槍所說的地點！
“就是那兒！”李明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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