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的水,仿佛都比幾個月前清亮了幾分。
淮安到揚州的試點河段上,曾經那種死氣沉沉、怨聲載道的壓抑氛圍一掃而空。
號子聲依舊嘹亮,卻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帶著一股子使不完的勁兒。
赤裸上身的漕工們肩扛麻袋,腳步穩健,額頭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著光,臉上不再是麻木的絕望,而是看得見的希望。
“老劉頭!動作麻利點!這船貨趕著申時過閘!”一個皮膚黝黑、嗓門洪亮的漢子站在船頭吆喝著,正是投效了新政的漕幫把頭浪裡蛟。
他如今是“淮揚河段第三運輸隊”的隊長,手下管著幾十條船,幾百號兄弟。
“得嘞!趙隊長放心!誤不了!”被點名的老劉頭,正是當初在碼頭啃冷窩頭、被張鐵柱塞了包子的那個缺牙老漢。
此刻他精神抖擻,扛起一個比往日更沉的麻袋,腳步卻比年輕人還快。
他身後跟著的,是幾個同樣乾勁十足的漕工。
不遠處,新設立的“河工稽核點”前,排著幾艘等待查驗的漕船。
不再是往日小吏刁難勒索、船戶敢怒不敢言的場景。
穿著嶄新皂隸服、胸前彆著“稽核”銅牌的吏員,正對照著船單和貨物,一絲不苟地清點、記錄。
旁邊還立著一塊醒目的木牌,上麵用紅漆大字寫著今日各項“孝敬”、“雜費”的取消明細和舉報途徑。
“王吏目,這是俺們隊‘飛魚號’的運單和損耗記錄,您點點!”一個年輕的船老大恭敬地遞上單據,臉上帶著笑,再沒了往日的畏縮。
被稱作王吏目的稽核員接過單據,又看了看船甲板上碼放整齊的貨袋,點點頭:“嗯,賬目清楚,損耗在合理範圍。
簽個字,去前麵領力工錢糧簽收單吧!錢糧都在倉口那兒,按指印領現錢,絕不拖欠!”
“謝王吏目!”船老大大喜過望,連連作揖。
能按時、足額拿到工錢,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岸邊,巨大的告示牌前圍滿了人。
上麵張貼著最新的《漕運革新章程》實施細則、各段運輸責任劃分、工錢發放標準、獎懲條例,以及…觸目驚心的貪腐案例判決公告!錢有禮、黃萬金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判決結果後麵那血紅的“斬立決”三個大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每一個觀望者的心上。
“嘖嘖,真砍了啊!李閻王…哦不,李大人,是真狠啊!”有人小聲嘀咕。
“狠?狠得好!不狠能治住這幫喝人血的畜生?”旁邊立刻有人反駁,“你看看現在!工錢按時發!沒人敢克扣!活兒乾得順心!連那幫子漕幫的爺們兒,現在都得按規矩來,憑本事吃飯!浪裡蛟趙隊長,以前多橫一人?現在見了稽核點的王吏目,不也得客客氣氣?”
“這倒是!聽說分段包乾後,延誤少多了!前兒個李家商行的貨船,比預定時間還早了半天到揚州!可把李掌櫃樂壞了!”
“可不是!聽說還有幾家大商號,看咱們這段路走得穩當,都主動找漕運衙門申請,想把些不急的貨也走官督民運呢!價錢還公道!”
議論聲充滿了驚奇和喜悅。
積弊深重的漕運,如同一個病入膏肓的巨人,在李明這劑猛藥兼“外科手術”般的整治下,竟真的煥發出了新的生機。
聽濤彆院,如今已不再“聽濤”,而是成了整個試點工作的中樞神經。
人來人往,文書往來如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