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東暖閣,門窗緊閉。
濃重的龍涎香也壓不住空氣中彌漫的那股山雨欲來的壓抑。
禦案後,皇帝身著常服,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望著牆上懸掛的《萬裡江山圖》。
他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看似平靜,內裡卻湧動著足以焚毀一切的熔岩。
馮保佝僂著身子,如同最卑微的影子,匍匐在地,用他那尖細沙啞的嗓音,將天津衛審訊所得、物證指向,一絲不漏、一字不差地稟報完畢。
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鐵釘,狠狠釘入這死寂的空間。
“…京營神機營專屬鍛紋…疑似武庫司流出之勁弩…走私巨資,經多重洗白,最終流向…景王府下轄產業…俘虜口供交叉,高麗商賈醉後失言,皆指向‘天潢貴胄’…浪裡蛟染血銅錢為憑…沉船舊案軍械疑雲呼應…”
隨著馮保的陳述,皇帝負在身後的雙手,緩緩握緊。
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那寬厚的肩膀,似乎也在微微顫抖。
但他始終沒有回頭,沒有打斷,隻是沉默地聽著,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
暖閣內落針可聞。
侍立在角落的內侍總管早已嚇得麵無人色,恨不得縮進地縫裡。
馮保匍匐在地,額頭緊貼著冰涼的金磚,感受著那來自禦座方向越來越沉重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威壓。
漫長的死寂之後,皇帝終於緩緩轉過身。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暴怒的跡象,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隻是那雙平素深邃銳利的眼睛,此刻卻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翻湧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與…一種近乎實質的、被至親背叛的痛楚!那目光掃過馮保,如同極地的寒風掠過。
馮保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衝天靈蓋,身體伏得更低。
皇帝沒有看地上的馮保,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宮牆,落在了景王府的方向,又仿佛落在了更遙遠的邊關海疆。
許久,他才開口,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平靜得如同暴風雨前最後一絲死寂:
“朕…知道了。”
短短三個字,卻讓馮保心頭狂跳!這平靜之下,蘊含著何等恐怖的雷霆!
皇帝緩緩踱步到禦案前,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案上那份李明關於漕運推廣的條陳,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
“馮保。”
“奴婢在!”
“第一,三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生擒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