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的初賽結果,如同投入湖麵的一塊巨大石子,在重點高中的校園裡激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公告欄前人頭攢動,喧鬨聲幾乎要掀翻旁邊的玉蘭樹冠。
“三等獎……二等獎……哦哦哦!許清瑤!一等獎!我就說吧!”一個男生興奮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人。
人群前方,許清瑤站在那裡,微微仰頭看著張貼在公告欄最頂端的初賽獲獎名單,“一等獎”三個字清晰地印在她的名字後麵。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她白皙的臉上跳躍,映照著那雙杏眼裡的光芒,像是融化的琥珀,有欣喜,也有如釋重負。曆時數月的選題、論證、反複實驗與模型構建,所有的努力和壓力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最甜美的反饋。
一隻微涼的手在喧囂中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肘。
許清瑤猛地一怔,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但那隻手的力量和掌心的溫度,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穩。她微微側頭,撞進江韻華深邃的眼底。他站在她身邊一步之遙,似乎隻是單純地怕她被湧動的人潮撞到,目光專注地望著前方公告欄,嘴角卻勾著一絲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這個在旁人看來或許是禮貌性的小動作,此刻卻在她心底炸開了一片無聲的海嘯。他手指隔著薄薄的校服布料傳來的觸感,清晰得像電流通過,帶著一種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溫度。她的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耳朵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了一層薄紅。
“喂,”江韻華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慣常的漫不經心,眼神卻依然鎖著名單,仿佛在確認什麼,“恭喜啊,一等獎許同學。嗯……沒跑調,沒丟人。”他的話依舊帶著調侃的尾巴,但那份真誠的認可和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卻像一塊溫暖的,輕輕覆蓋在了她那顆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的心上。
許清瑤抿了抿唇,心裡的那份悸動還未平息,反而因為他話語裡那點彆扭的關切而更加洶湧。她深吸一口氣,借著掙脫他手的動作調整呼吸,故意瞪他一眼:“什麼叫沒跑調?我一直都在調上!倒是你,”她目光掃向名單另一個位置,“物理實驗組的三等獎也湊合吧,勉強沒墊底。”
“嘖,許清瑤你……”江韻華挑眉,正要回擊。就在這時,旁邊傳來熟悉而溫和的聲音。
“江韻華,許清瑤同學,恭喜你們!成績都很出色!”
兩人同時轉頭,看到林雪萍正抱著一疊教案資料站在不遠處。她臉上帶著由衷的喜悅笑容,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尤其在掃過許清瑤臉頰尚未褪去的紅暈和江韻華尚未來得及收回的、帶有幾分關切餘韻的眼神時,那笑容裡似乎多了幾分了然於心的了然。作為江韻華的老師,也作為看著許清瑤一步步投入項目的旁觀者,她深知這份成績背後的分量和兩人之間那種微妙的互動火花。
“謝謝林老師!”許清瑤迅速收斂了剛才的“殺氣”,恢複了作為學生的乖巧。江韻華也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老師,還要謝謝您當初給我的建議。”
“主要是你們自己的努力。”林雪萍走近,目光慈和,“許同學的項目報告我看過了,思路縝密,數據詳實,尤其是那個利用光耦合改善微環境的小裝置想法,非常具有應用前景。校領導剛開完會,這次的校慶活動策劃也打算更突出科技創新元素,初步考慮把你們幾個獲獎同學的成果展示安排進去,你們覺得怎麼樣?”
“真的嗎?太好了!”許清瑤眼睛瞬間亮了好幾度。這意味著她的成果能被更多人看到,價值被進一步肯定。江韻華也明顯來了興趣:“怎麼個展示法?”
“初步設想是在校史館設立一個專門的‘青春創想’角落。”林雪萍解釋道,“不過具體方案還在構思中。另外,我有一個初步的設想,既然主題是青春和未來,其實也可以巧妙地融入一些‘根’的元素。比如說,選取一些象征堅韌、成長的老校區的特有植物,製作成科普性的植物標本展板,配合你們這些充滿現代感的科技作品,寓意新芽從沃土中萌發,科技承繼於曆史的沉澱,也象征著學校精神的延續。”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征詢:“這隻是一個初步的、個人的想法,可能需要更多的資料搜集和策劃,甚至需要一定的植物學知識功底才能準確鑒彆和標注……任務可能有點繁瑣。”
“植物標本?”許清瑤思索著,她的項目主題正好涉及小型微環境調控,與植物生長本就有些關聯,她覺得這個想法既獨特又有內涵,“聽起來很有意思!不過,老校區的植物資料……可能需要查證很久以前的檔案吧?”
江韻華則捕捉到了另一個關鍵點:“需要比較紮實的植物學基礎?這林老師您不是行家嗎?再說了,”他眼神促狹地看向許清瑤,“許大學霸查資料,肯定能挖出寶來。標本製作,聽著挺費神的活兒,不過……”他拉長了音調,嘴角微揚,“也不是不行,當為科技含量不那麼高的傳統藝術做點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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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韻華!你那物理實驗的裝置也沒高科技到哪兒去!”許清瑤立刻反駁,但內心卻對這個將“根”與“新芽”結合、將學校曆史與青春創新相結合的創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不同於純粹展示他們成果的單一方式,而是賦予了整個展示更深沉的文化脈絡和情感厚度。她看向林雪萍:“林老師,這個想法真的很棒!我覺得有搞頭!”
看著眼前這對少年瞬間被點亮的眼神和毫不掩飾的積極性,林雪萍欣慰地笑了:“好,有這個興趣就好。具體的我們慢慢再商議。你們先去放鬆一下吧,剛拿了好成績,好好慶祝下!”她鼓勵地朝他們點點頭,抱著教案向教學樓走去。夕陽在她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她步伐輕快,不僅因為學生的成績,也因為自己的創意得到了共鳴。
城市的另一頭,夕陽卻遠不如校園裡那般悠閒溫馨。
江明華剛從一片嘈雜轟鳴的施工現場鑽出來,頭發上還沾著點看不見的灰塵。他作為項目負責人參與改造的一個小型公共圖書館已經進入中期階段,結構主體完成,今天開始鋪設關鍵的內部電路和管線。然而,圖紙上一個看似不起眼的角落,在施工到現場時,卻和預埋管道的位置發生了嚴重衝突。
“華哥,”施工隊長老李摘下安全帽,抹了把汗,指著圖紙一臉無奈,“你看,這條緊急疏散通道的拐角,按這個尺寸走管,消防噴淋主管根本拐不過去!強行打彎,阻力變大不說,將來維護絕對是大麻煩!”
江明華眉頭緊鎖,反複比對著手中的施工藍圖和現場預製好的鋼筋骨架位置。灰塵在夕陽的光線裡飛舞,勾勒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這是他的設計,每一個尺寸他都計算過無數次,但理論與實踐的間隙,有時卻需要用現場的汗水甚至教訓來填平。
“不能改主管路徑,消防是硬性指標,差一毫米都是隱患。通道寬度也是規範下限……”他喃喃自語,大腦飛速運轉,一邊在本子上飛快計算著可能的調整方案,一邊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指紋解鎖,屏幕亮起——卻並非工作文件,而是鎖屏壁紙上,他和林雪萍去年秋天在大學城旁公園裡的一張抓拍。她抱著一小盆開得正盛的粉色木芙蓉,側過頭看著他笑,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在她頭發上,柔和了整個畫麵。
施工現場的焦躁和灰塵帶來的微許不適,在看到這張照片的瞬間奇異地平息了許多。他指尖在那個安靜溫柔的笑容上停留了幾秒,心口那股被圖紙矛盾塞堵的沉悶感,如同被清風吹散。深吸一口氣,合上手機,江明華轉向老李,語氣沉穩下來:“李工,先彆動現場。今晚我帶回去研究調整方案。寬度可能確實得做一點點犧牲,但我會設法在通道口過渡處做視覺處理,確保功能性和安全係數不變。你們也累了一天,收工吧。”
“好嘞,華哥!你研究,我們聽你的!”老李鬆了口氣。他們就信服江明華這股遇事不慌、認真負責的勁兒。
夕陽最後的餘暉消失在地平線時,一場醞釀已久的大雨終於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圖書館巨大的玻璃幕牆上,瞬間彙成密集的水簾,模糊了外麵的世界。圖書館內卻是一片溫潤的寂靜,隻餘下書頁翻動和空調運行的細微嗡鳴。
角落的自習桌前,江韻華和許清瑤並排坐著,中間攤開著老校區平麵圖複印本和幾本厚厚的本地植物誌。兩人正投入地篩選和標記林雪萍下午提出的校慶植物標本展示計劃中可能用到的樹種。
“老校門口那兩棵老槐樹肯定要用,樹齡據說有六十年了,妥妥的‘校門衛士’。”江韻華用鉛筆在圖上的位置畫了個圈,“然後是實驗樓後麵那片小竹林,算不算特有?”他抬頭看向許清瑤,卻發現她皺著眉,正艱難地辨認地圖一角褪色嚴重的標注:“這裡……舊教學樓西側的綠地上畫的這個,像個小三角叉?旁邊手寫的是什麼?‘紫……羅’?年代太久,都模糊了。”
許清瑤把臉湊得更近,鼻尖幾乎要碰到泛黃的圖紙纖維,呼吸帶起的微弱氣流拂動著地圖邊緣。江韻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從圖紙移向她專注的側臉。圖書館頂燈柔和的光線勾勒出她飽滿的額頭、挺翹的鼻尖和微微抿著的唇瓣。她為了看清那些模糊的字跡,睫毛輕輕扇動,帶著一種不自知的認真和吸引力。他忽然覺得這安靜角落裡的空氣變得有些粘稠,帶著雨水潮濕的味道和她身上淡淡的、甜橙般的洗發水香氣。心跳毫無預兆地漏了一拍。
“是……紫羅藤?”許清瑤終於不確定地讀出那兩個斷斷續續的字。
“不像叉號……”江韻華回神,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了些,仿佛怕驚擾了什麼。他也湊過去,肩膀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手臂。許清瑤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但沒有移開。他的指尖小心地避開地圖上發脆的區域,輕輕點在那褪色的符號上,感受著紙張古老的質感:“看走向,是藤蔓類植物沒錯。紫羅藤……這個名字聽著很老派,會不會是紫藤?或者淩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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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許清瑤眼睛一亮,“舊教職工宿舍的葡萄架旁好像就有一大片!夏天開花的時候特彆漂亮!如果是紫藤,它的寓意很好,‘纏繞的思念’,或者說是堅韌的生命力。”她為自己的推測感到興奮,轉頭看向江韻華求證,完全沒意識到兩人此刻的距離有多近。
就在這一刻,江韻華正微微俯身看著地圖,而她轉過頭,猝不及防間,她的唇瓣極其輕柔地擦過了他靠近下頜角的位置。那觸碰細微得如同蜻蜓點水,帶著一絲驚惶的涼意和無法形容的柔軟觸感。時間仿佛被雨聲黏住,停滯了一瞬。
兩人同時像被燙到一般猛地彈開!
許清瑤的臉頰瞬間紅透,如同熟透的櫻桃,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鼓,耳邊的雨聲都變成了嗡鳴。她慌亂地低頭,手指卻把攤在膝蓋上的植物誌碰掉了,厚重的書脊砸在硬木地板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打破了角落的寂靜,引來遠處幾個讀者的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