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高大的背影消失的瞬間,江明華幾乎是立刻朝著林雪萍的方向大步走去。走廊裡的學生已經稀疏了不少,陽光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安靜的光帶。林雪萍看著他快步走近,站在原地沒有動,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電腦包的提手。
“雪萍!”江明華走到她麵前,聲音裡帶著急切和毫不掩飾的心疼。顧不得這是人來人往的走廊,他也顧不得任何可能的閒言碎語,隻想立刻把她從那團無形的束縛中解救出來。他伸出雙手,輕輕卻堅定地握住了她捏著包帶的手。她的指尖冰涼,微微帶著一絲輕顫。接觸到她溫度的瞬間,一股強烈的酸澀感湧上江明華的喉頭。
林雪萍抬起頭看他,眼眶有些微紅,嘴角努力地想要擠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卻顯得有些牽強。那強行維持的鎮定終於在看到他眼底那份毫無保留的心疼時徹底瓦解。“明華…”她的聲音有些微不可察的沙啞,帶著一絲剛經曆過風暴的疲憊和不易察覺的委屈,“對不起…我沒想到……他事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會這樣……”
“不要說對不起!”江明華打斷她,更加用力地收緊了自己的手,仿佛要將自己的溫暖和力量全部傳遞給她。掌心裡的涼意讓他更清晰地意識到她剛才在課堂上麵臨的壓力有多大。“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雪萍!”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目光灼灼地望進她的眼底,“無論他是誰,無論他選誰的課,都無法改變你是一個多麼出色的老師,更無法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你剛才在講台上,”他頓了一下,毫不吝嗇自己的欣賞和愛意,“你光芒萬丈!專業,自信,智慧……那才是真正的你。”
林雪萍的眼眶瞬間更紅了,一層水光迅速彌漫上來,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那不是一個專業教師應該展露的情緒,卻是此刻最真實的反應。連日來在角色轉換上的精神緊繃、初次授課的壓力、驟然麵對這個意外而尷尬情境的衝擊,所有被理智強行壓抑下去的疲憊和脆弱感,終於在江明華這毫不掩飾的、帶著全然信任和傾慕的話語麵前,找到了一個微小的出口。她吸了下鼻子,努力將眼中的濕意逼回去,再看向他時,那笑容裡帶上了更多真實的暖意和依賴。她微微向前,將額頭輕輕抵在了江明華的肩膀上,隔著兩層薄薄的衣衫,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溫度。這是一個極微小的、尋求片刻支撐和庇護的姿態,完全依賴的姿態。此刻的她,不再是那個需要冷靜自持的林老師,隻是屬於江明華的林雪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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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華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塗,同時也被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填滿。他沒有半分猶豫,空著的那隻手輕輕抬起,小心翼翼地、充滿了保護的意味,攬住了她的背。他微微低下頭,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嗅著她發間散發出的、讓他無比熟悉和心安的淡雅香氣。陽光暖融融地包裹著他們,在走廊儘頭投射出相擁的剪影。周圍走過零星的學生投來好奇或善意的目光,但此刻的江明華和林雪萍,眼中隻有彼此。
在無人打擾的短暫片刻裡,江明華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地在她耳邊響起:“彆擔心,交給我。無論他是什麼身份,都不能、也不會影響我們。我會和他談清楚。”他沒有再糾結於江韻華之前的冷漠反應,隻是更加堅定了保護身邊這個人的決心。林雪萍在他懷裡輕輕點了點頭,那緊繃的身體,似乎在一點點放鬆下來。他掌心裡冰冷的小手,也一點點地汲取著他傳遞過去的溫度。
當校園中心那座標誌性的鐘樓悠揚厚重的鐘聲遙遙傳來時,兩人這才從彼此構建的短暫庇護所裡輕輕分開。林雪萍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並不淩亂的鬢發,臉上紅暈未褪,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澈。“我得去趟院裡交份材料。”她輕聲道,聲音已經平穩了許多。
“我陪你?”江明華立刻問。
林雪萍搖搖頭,眼神溫柔而堅定:“不用,我自己去就好。我想自己走走,理清一下思路。”她看著他,眼裡帶著安撫,“你放心,我沒事了。”她知道他擔心,但她也需要一點空間去消化和重建作為一個老師的內心防線。
“好,”江明華沒有勉強,尊重她的意願,隻是目光依舊緊緊跟隨著她,“那…晚點聯係你?”
“嗯。”林雪萍淺淺地笑了,這次的笑容是真實的,帶著陽光的暖意,“好好看書。江同學。”她帶著一絲俏皮的重音提醒了他的學生身份。
看著她抱著電腦包,步伐恢複了慣有的輕快與從容,消失在通往院辦樓的那條林蔭小徑上,江明華一直緊繃的心才稍稍放鬆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對自己兄長那副置身事外態度的深重疑慮和一股隱隱燃燒的怒火。巧合?出於學術考慮?都是借口!他需要知道大哥真正的想法。江明華轉身,沒有走向自己上課的教學樓,而是毫不猶豫地朝著圖書館的方向疾步走去。他了解江韻華的習慣,沒有緊急事情,此刻的江韻華一定在那座安靜肅穆的知識殿堂裡。腳步越走越快,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午後的陽光將他奔向圖書館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那份急於尋求答案和守護愛情的迫切心情,仿佛要將他灼燒。
a大的圖書館恢弘而靜謐,高聳的書架排列如同智慧的森林迷宮,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使得光線通透。學生們散落在各個閱覽區和自習隔間,偌大的空間裡隻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和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回響。江明華幾乎一眼就捕捉到了他要找的人。
在靠近經濟類書架最裡麵一排的閱覽長桌儘頭,江韻華獨自坐著。他麵前攤開了兩本厚厚的硬殼書——一本是德文的《近代行政法學說》,一本是英文的《轉型期社會製度變遷理論》。旁邊散落著筆記和一遝打印的資料。午後的陽光透過旁邊高窗的彩繪玻璃投射下來,在他身邊形成一塊斑斕的光影。他正全神貫注地在一份資料上做著標記,筆尖劃過紙麵發出穩定而規律的聲響,周身散發著一種完全沉浸在學術思考中的專注氣場,仿佛幾個鐘頭前那場猝不及防的課堂相遇從未發生過,仿佛那令人尷尬的師生關係從未存在過。這份強大的專注力和近乎冷酷的抽離能力,讓急匆匆追來的江明華心頭那把無名火“噌”地一下竄得更高。大哥越是這樣若無其事,他就越覺得不對勁!
江明華沒有絲毫猶豫,大步走到那張長桌前,拉開江韻華對麵的椅子,重重地坐了下去。皮椅與光滑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打破了那片寧靜的小區域。江韻華握筆的手停頓了一下,緩緩抬起眼。看到是江明華,他臉上沒有絲毫驚訝,隻是那雙深邃如古潭的眸子裡掠過一絲被打擾的微微不耐,如同平靜湖麵落下一粒微塵。他沒有說話,隻是放下了筆,用帶著詢問的目光平靜地看向情緒明顯不對的弟弟。
“大哥,”江明華開門見山,完全不顧這裡是需要保持安靜的圖書館,聲音雖然壓低了,但其中的質詢和不忿依然清晰可辨,“剛才為什麼不說清楚?你明明早就知道雪萍是誰!”他的眼神銳利,緊緊鎖住兄長,試圖穿透對方臉上那層平靜無波的偽裝。
江韻華身體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在桌麵上交疊,姿態流露出一種慣於掌控的冷靜,那目光如同帶著x光般的審視感。“我說過,確認身份是在開學拿到名單時。這並不影響我選課的決定。”他開口,聲線一如既往的低沉穩定,字句清晰如同法律條文,“事實如此,我也確實第一時間告知了你我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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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我的是你選了《憲法學》這門課!可你沒說導師是她!”江明華身體前傾,雙手按在桌沿,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聲音裡壓抑著火苗,“你在回避最關鍵的信息!哥,我們是兄弟!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成了她名義上的學生,這個關係你不覺得彆扭嗎?你不覺得這可能……可能對她對我都是一種壓力嗎?尤其是她!”他把“壓力”兩個字咬得很重。
江韻華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似乎完全沒被弟弟的激動感染。他甚至端起桌角放著的保溫杯,擰開蓋子,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後,他才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分析一個無關聯的案件:“彆扭?壓力?”他微微挑眉,仿佛在思考一個法律邏輯上的疏漏,“明華,你需要明確區分幾個概念。第一,師生關係是基於教學活動和知識傳遞而形成的職業關聯,其本質是職業的、臨時的。它與基於血緣的家庭關係,基於情感發展的私人關係,性質完全不同,邊界清晰。第二,林雪萍老師履行的是她作為導師的職務行為,我尋求的是她的專業指導。在這個範疇內,無論她的社會關係如何,都不會、也不應該影響到我們各自角色的純粹性。”他的視線再次落回江明華臉上,帶著理性的冰冷,“如果你所謂的‘壓力’,源於對她職業道德的擔心,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對林老師絕對信任她的專業素養和操守,正如我信任任何一位認真負責的導師。如果你是擔心我們兄弟情誼因為這種平行的職業關係受損,那大可不必,我並未覺得有何障礙。如果你所謂的‘壓力’,”他的語氣陡然低沉了一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醒,“是你自身無法在‘學生’身份和‘戀人’角色之間保持理性認知,從而導致心理失衡,那麼明華,這是你需要自己解決的個人課題。記住,這裡不是高中課堂。”
江韻華的每一句話都像冰冷的刻刀,精準地劈開了江明華混亂情緒的表麵,將他心底隱約但確實存在的那點對身份差距的微妙不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更讓他怒火中燒的是大哥那種居高臨下、置身事外、仿佛自己才是不懂事的姿態!那清晰劃出的幾道“邊界”,在江明華聽來,不啻於最刺耳的劃清界限,尤其是將他對於雪萍處境的擔憂,輕飄飄地歸結為自身的不理性!
“個人課題?!”江明華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哥!你說的真輕巧!你置身事外、劃清界限當然覺得天下太平!但你想過雪萍的感受沒有?你成了她男朋友的親哥坐在她眼皮底下,被點名時她有多慌亂?!你以為她是鐵打的嗎?!她隻是個剛走上講台的年輕老師!她需要在一個新環境裡站穩腳跟!她需要專業威信!現在憑空多了你這個‘特殊學生’,你想過學校裡會怎麼傳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你不覺得尷尬彆扭是你的事,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把這當成一道純粹的理性選擇題!她心裡會沒有壓力?她會不擔心?”
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發顫,但極力克製著音量。話語像連珠炮一樣射向對麵,每一句話都帶著對林雪萍處境的擔憂和對江韻華這種冷漠理性態度的強烈控訴。這才是江明華最真實的痛點,他不在意自己怎麼樣,他在意的是林雪萍會因此受到哪怕一丁點的傷害和非議。而哥哥這種仿佛為了所謂“學術”就能理所當然犧牲彆人感受的行為,讓他覺得無比心寒和不忿。
江韻華看著因為維護愛人而激動失態的弟弟,神情依舊沒有太大變化,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在聽聞江明華那些“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話語時,幾不可察地沉了沉,像幽潭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漣漪很快歸於平靜。他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思考措辭,然後緩緩開口,語調依舊平穩,卻似乎帶上了一絲冷硬的堅決:“明華,你的顧慮有些過度了。大學校園是純粹的學術環境,不是八卦溫床。林雪萍老師憑學術能力贏得職位和教職,隻要專業過硬,教學嚴謹,任何關於無關緊要身份關聯的非議都終將煙消雲散。她的專業威信隻能來自於她自身的實力,而非學生的身份構成是否‘標準’。如果你認為這種情況會對她造成困擾,那恰恰說明你對她能力的信任還不夠充分,或者你被你自己預設的‘擔憂’束縛住了。”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牢牢鎖住江明華,話語裡的分量陡然加重:“至於我的態度,已經表達得非常清晰:於我而言,她首先是我的導師,值得我學習其專業精神與學識。她的私人關係,除非直接影響教學本身,否則不在我作為學生需要考慮的範疇內。我的立場和行為準則不會改變。這是我對學術本身的尊重,也是對我的選擇的堅持。”這番話斬釘截鐵,明確無誤地表明了江韻華的態度——他不會因為任何外界因素改變自己對課程的選擇和學業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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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華與兄長對視著。圖書館柔和的頂光落在江韻華棱角分明的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暗處,眼神冷靜得如同覆蓋了一層永凍冰層,沒有一絲漣漪。那裡麵清晰地寫著:我的決定無可更改,我的邏輯無懈可擊,你的情緒波動是你的問題。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失望和冰冷感瞬間淹沒了江明華。他感覺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讓他渾身都透出寒意。這真的是那個一直關心他、護著他的大哥嗎?為了所謂的“學術規劃”,就可以如此冷靜地旁觀,甚至無視他弟弟最珍視的愛人可能麵對的隱性傷害?
圖書館那無處不在的、代表知識海洋的靜謐在此刻仿佛化作了沉重的鐵幕,窒息地籠罩下來,橫亙在他們兄弟二人之間。陽光依舊透過彩繪玻璃投射出斑駁的光影,在鋪滿法律典籍的長桌上無聲地流動,卻驅不散這咫尺之間冰冷的寒意。
良久,江明華猛地站起身,皮椅再次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引得附近安靜看書的學生皺眉投來不滿的目光。他全然不顧,身體微微前傾,隔著長桌,用一種近乎絕望、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尖銳的目光刺向江韻華毫無表情的臉,聲音低沉得如同在鐵鏽上摩擦,每一個字都凝聚著他此刻所有的複雜情緒:
“所以,大哥,”他頓了頓,胸腔因為極力壓抑而劇烈起伏,“你現在是要告訴我,麵對這個因為你的‘選擇’而造成的局麵,我和雪萍隻有兩個選擇——要麼她退課,要麼我轉班?”
這句話像一顆石頭砸進寂靜的深潭。江韻華的眼神終於劇烈地波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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