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天氣像是被什麼溫柔地絆了一跤，夏日滾燙的餘威尚在，早晚的空氣裡卻已悄悄浸入了薄綢般的涼意。窗外爬藤植物的葉片邊緣開始醞釀一絲含蓄的焦黃，教學樓後的小樹林裡，幾片性急的楓葉率先染上奪目的豔紅，點綴在濃密的綠意間，宣告著季節更迭的氣息悄然而至。
學生會活動室內，一派秋日特有的忙碌景象。空氣裡漂浮著細微的粉塵顆粒，在窗外斜射進來的光柱中無聲沉浮。
“展架數量確認無誤了？”
“音箱調試呢？電源線預留夠長沒？”
“流程單彩打好了放我桌上，對，就那疊！”
人聲略有些嘈雜。林雪萍獨自占著靠窗的一張長桌，麵前攤開幾張印著密密麻麻表格的物資采購清單和活動預算表。她微微垂著頭，一縷柔軟的碎發從耳畔滑落，被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掠到耳後，動作間有種沉靜的專注。陽光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細膩的皮膚透出柔和的微光。作為此次“秋日暖心·甜味時光”校園烘焙活動名義上的“技術指導”老師實質工作更接近於後勤大總管），每一份原料的克重、每一種工具的數目都必須確保準確。
白皙的指尖在打印紙光滑的表麵上無聲滑過，停在其中一欄：“精製白砂糖細砂糖），10kg”。
幾乎不需要思考，林雪萍下意識地在“10kg”旁邊打了個小小的問號。她記得江明華好像提過最近家裡烘焙用糖消耗得快……念頭剛起，另一隻手便自然而然地拿起旁邊的紅筆，利落地在那數字上加了筆，變成了“12kg”。筆尖劃過紙張，留下一道輕快而篤定的紅痕。
身後暖熱的氣息無聲靠近，一隻手隨意地搭在她麵前的桌沿，指骨分明，帶著少年特有的熱度。江明華自然而然地挨著她桌邊坐下，寬闊的肩膀幾乎要貼上她的手臂。“林老師，有什麼我能幫忙核對的不？”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激起皮膚下細微的顫栗。隻有在這種相對隱蔽的半角落，他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靠近，這種隱秘的親昵感讓兩顆心同時悄然加速。
林雪萍不用回頭都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挑眉、嘴角噙笑的模樣。她沒有立刻挪開身體，反而微不可察地將手中的清單往桌沿方向推了推，指尖在某幾項上劃過：“這幾樣我確認了，主要是烘焙原料用量比較大，核對下數量會不會缺。還有工具，像是那個大型的多功能攪拌器……”
“嗯。”江明華應了一聲，目光卻並沒有立刻追隨她的指尖去核對清單。他視線掃過紙張，精準地捕捉到清單上那劃掉的“10kg”和清晰的“12kg”，以及“白砂糖”字樣旁邊那點無意中被林雪萍指尖蹭到而化開的小小墨跡。他沒說話，直接拿起桌上的另一支黑筆——那筆還是林雪萍剛剛用過的。
他拔開筆帽，身體自然地更傾近一些，從林雪萍握著紅筆的指尖旁邊探過手臂。他的襯衫袖口不經意蹭過她的小臂皮膚，帶來瞬間溫熱的麻癢。他穩穩地在“精製白砂糖”那一項上劃了一道乾脆的橫線，黑色油墨覆蓋了原來的字跡。然後就在原位置旁邊，清晰有力地寫上“蔗汁黑糖”，原本的“12kg”則被他圈出來，沒改。字跡剛勁利落，和他平時解題的草稿字體如出一轍。
做完這一切，他利索地蓋上筆帽，放回原位。整個過程一氣嗬成，仿佛隻是幫老師訂正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錯字。
林雪萍心頭微微一動，目光落在那新添的“蔗汁黑糖”四個字上。一種難以言喻的細密暖流瞬間湧了上來，像溫熱的糖漿，包裹住跳動的心臟。她記得上個月某個同樣微涼的傍晚，結束晚自習走在回教師宿舍區的路上，江明華變戲法似的塞給她一個裹了好幾層毛巾保溫的不鏽鋼杯，裡麵就是滾燙而辛辣甘甜的黑糖薑茶。
“你喜歡的那個…味道，也快到了吧？”當時夜色裡看不清他表情，聲音卻有些莫名的局促，“喝這個暖點。”她握著那溫燙的杯子，指尖暖透。原來這點小事，他記得這麼牢，甚至還體貼地換了用量更大的黑糖……
她飛快地垂下眼簾，唯恐眼底泄露太多情緒被周圍的人捕捉。陽光在她低垂的長睫下投下兩彎羞澀而溫暖的淺影，耳根處的粉色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像被夕陽染過的雲朵。她隻是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喉嚨裡低低地溢出一聲近乎氣音的“嗯”。這一個簡單的音節，像一顆裹了厚厚糖衣的小石子，落入江明華心裡，漾開層層疊疊的、甜得發顫的漣漪。他的嘴角克製不住地揚起，肩膀輕輕撞了撞她，帶著點到即止的親昵，隨即又像正人君子一樣坐直身體，拿起那份改過的清單開始煞有介事地核對彆的項目：“清單上工具我這邊再報下使用部門需求…”
他口中報著枯燥的名稱和數字，聲音平穩，目光專注地看著紙張。可隻有緊挨著他坐的林雪萍能感覺到，靠近她一側的那隻手的指尖在輕輕摩挲著桌上清單的一角，像是不經意，又像是在傳遞著隻有彼此才能懂的無聲訊號：那份獨屬於她的體貼和惦記，像密封在琥珀糖衣裡的秘密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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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室的另一端突然傳來一陣小規模的騷動，伴隨著幾聲短促的驚呼和刻意壓低的、帶著興奮的嬉笑。
“哇！”
“哎呀……”
人群不知何時朝教室前門口附近那排長桌的方向聚攏了一圈。被圍在中心的正是許清瑤。她今天穿了一身柔軟的淡紫色羊絨裙，襯得膚色愈發白皙剔透，長發鬆鬆編了側辮垂在胸前，頰邊垂落的幾縷發絲隨著動作輕拂。此刻她站在長桌前，手裡拿著一個裝滿了乳白色奶油的裱花袋，袋口的金屬花嘴閃耀著冷光。周圍幾個烘焙社和學生會負責後期裝飾的同學都屏息凝神地看著她動作。
“其實裱花沒那麼難的，主要在於手腕的穩定性和施力的均勻度，”許清瑤的聲音清脆悅耳，像叮咚的山泉流瀉在活動室的空氣裡，瞬間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包括角落裡的林雪萍和江明華。她一邊說著，一邊微微低頭，目光專注地落在自己手中那隻雪白的裱花袋上，像是在看著一件精密的藝術品，“比如做這個基礎的曲奇花朵紋路，就像這樣……”
她小巧瑩白的手腕懸空，指節微微發力，裱花袋的尖端正對著桌上作為練習基座的一塊鋪了矽油紙的光滑托盤。手腕極其平穩地上下小幅度擺動兩下，動作輕快流暢，仿佛帶著韻律的舞蹈。“看，要點是起手和收尾都要圓潤，銜接自然……”
她的示範行雲流水，一朵由細膩奶油構成的標準旋轉曲奇花便赫然綻放在托盤之上，花瓣飽滿勻稱，紋路清晰美觀，宛如一朵瞬間凝結的白色藝術品。周圍立刻響起一片由衷的低低的驚歎聲，夾雜著“好漂亮”、“學姐真厲害”的讚許。
“看清楚了嗎？”許清瑤抬起頭，目光掃過圍攏的學弟學妹們，嫣紅的唇瓣彎起一個鼓勵的弧度，“其實熟練了手會很自然的，再來一次……”她拿起一個新的裱花袋，一邊準備再次動手演示，一邊講解下一個要點，“關鍵還有花嘴在平麵上傾斜的角度，這決定了花瓣的形態……”
她說著，手腕再次輕盈地發力點動。這一次，不知是角度問題還是奶油擠得稍快，也可能是講解分了神，手腕帶動花嘴下落，在裱出半朵花的瞬間，“噗”的一下，一小團柔滑如雪的奶油竟毫無征兆地從花嘴後端側麵一個小極小的縫隙裡擠了出來，剛好擦過她微昂著的下頜，蹭到了小巧精致的鼻尖上！
那純白的一點綴在她挺翹的鼻頭，如同新雪初落。
“啊呀……”許清瑤自己也愣住了，發出一聲短促可愛的輕呼。
圍觀的眾人也愣了一秒，隨即爆發出善意的哄笑聲。“哈哈哈學姐！”“奶油長鼻子！”“好可愛哦！”笑聲迅速衝散了剛才略顯緊張的練習氣氛。
就在這一片輕鬆的笑聲中，江韻華的身影不知何時，以一種帶著點急切的敏捷，幾步就湊到了人群前，幾乎是半擠著到了許清瑤的麵前。他手裡緊握著自己的手機，屏幕是亮的。沒等許清瑤反應過來，也完全無視了旁邊同學的調侃目光。
“彆動！”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眼神瞬間亮得驚人，專注地鎖定在許清瑤沾了奶油的臉頰上，仿佛發現了絕佳的拍攝對象。他微微弓著身體，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的手指竟大膽地伸了過去，似乎想幫她擦拭，但又在即將觸碰到她溫軟皮膚的刹那頓住，像被無形的靜電彈開，轉而虛虛地停在半空，隻輕輕地、飛快地調整了一下她臉頰旁一縷垂落發絲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