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敲打著生物實驗室寬大的玻璃窗,留下縱橫交錯的水痕,模糊了窗外校園裡那些在風雨中飄搖的梧桐樹冠。儀器室內光線充足卻靜謐無聲,隻有那幾台大型恒溫培養箱穩定工作時發出的低沉嗡鳴,規律地輕撫著空氣。消毒水那略顯凜冽的氣息,夾雜著培養基微甜的、類似麥芽糖的味道,在每一寸空間裡纏綿交融,構成了這方天地獨屬的氣息密碼。
林雪萍微微弓著腰,專注的目光鎖定在麵前一台銀色培養箱的控製麵板上。她伸出的手指纖長穩定,指尖在觸控屏上輕點滑動,調整著那些微小的數值。她烏黑的長發束成利落的低馬尾,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卻悄悄溜了出來,垂落在光潔的頸側,隨著她的動作無聲拂動。
在她身後半步之距,江明華背靠著堅實的實驗台站立,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姿態似乎鬆弛隨意。唯有那雙深邃的眸子,此刻卻像被磁石吸附一般,牢牢地鎖著眼前忙碌的背影——看著她肩頸處流暢而優美的線條,看著她束發繩下柔順垂落的發梢在她細微的動作間偶爾輕輕晃動,拂過她自己淺藍色絲驗服肩部的褶皺。
視野中那些晃動的發絲,像溫柔的小爪子,一下一下,撓在了他毫無防備的心尖上。
“37.8c,”林雪萍清冷的聲音打破了隻有機器嗡鳴的寂靜,她指尖最後一次確認似地輕點屏幕,隨即才從操作麵板上徹底移開。她動作自然地向後轉身,轉身的刹那,那幾縷垂落的發絲輕盈地劃出一道小小的弧線,末端不偏不倚、極其短暫地掃過江明華白色襯衫領口下方第二顆紐扣微涼的金屬邊緣。
“嗯?”江明華似乎剛從某種被施了定身咒的狀態中掙脫出來,喉間滾出一個短促的疑惑音。目光卻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粘在她從側臉轉過來的麵龐上。她抬起的眼睛像浸在清水裡的墨玉,清晰地映著他此刻有些恍惚的輪廓,眼尾帶著一絲慣有的、洞察他細微心緒的敏銳笑意。
“我是說,這次的設定溫度,”林雪萍耐心地重複,嘴角抿起的弧度加深了些許,清晰地點明主題,“比我們上回實驗預設的37.5c,精確地提高了0.3度。”她的指尖輕輕虛點了一下培養箱的方向,“幾個關鍵參數的嘗試調整,看看三天後的細胞貼壁率能不能再往上跳一跳。”她語氣平靜,說著專業的決策分析,仿佛剛才那極其短暫、猶如微風吹拂般的發絲相觸不過是無意間的瞬間。
江明華感到自己的心口像是被那輕飄飄的發梢真的掃過,留下了一片無聲滾燙的觸感。他花了半秒鐘才將她話語裡的全部專業含義接收完畢。目光卻流連過她因說話而微微張合的唇瓣,再滑向她光潔的額頭。“嗯……明白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專注,仿佛剛才走神的是另一個人,但話鋒卻不自覺地拐了個彎,帶著點執著又略顯笨拙的意味,“上禮拜…資料室那個環境參數模擬軟件導出數據,用的就是這個溫度設定推導公式的一部分,對吧?”他試圖用共同經曆的項目細節去拚湊彼此靠近的理由。
“那套建模很依賴它。”林雪萍微微頷首,目光再次快速掃過他靠著的實驗台區域。她的視線精準地落在了幾個排列整齊的培養皿和一個盛放著未知顏色液體的錐形瓶上。她腳步輕盈地向他靠近一步,目標明確。“幫我把4號那瓶試劑遞過來一下?應該在那些無菌皿旁邊。”她伸手指向他身後咫尺之遙的試劑架,“上麵貼有標簽的。”
如此微小的空間距離,她說話時溫熱的氣息似乎提前一步越過了那幾厘米的空氣,拂到了他的下頜線上,激起一陣極其細微的麻癢。消毒水和培養基的氣息間,屬於她身上那種乾淨清透的氣息驟然清晰可辨。
“哦,好。”江明華像被解除了某種無形的束縛,瞬間站直身體,飛快轉過身去。他的目光如掃描儀般迅速掃過試劑架。4號,標簽清晰無誤。他伸手,精準無誤地握住了那冰涼瓶身細長的頸部。
就在他握住瓶身,即將轉身遞出的那一刹那——
林雪萍也在同一時間向他這邊邁近,意圖繞到側後方去拿取另一個需要的實驗耗材。空間驟縮。
兩人錯身的瞬間距離,已危險地逼近零值界限。
江明華清晰地感到一股難以察覺卻又無法忽視的暖意,極其短暫地擦過自己背脊側麵薄薄的襯衫衣料。仿佛是她柔韌溫熱的肩膀,在最不經意的刹那,堪堪觸碰到他的後背邊緣。那暖意快如蜻蜓點水,一觸即離,卻在他脊背皮膚下埋下了一串劇烈震顫的餘波。他遞出試劑瓶的動作無法克製地微微一僵,仿佛連那冰涼的瓶身都染上了他驟升的溫度,被他掌心滾燙的皮膚包裹。
“給。”他遞出瓶子,聲音異常低沉,像蒙著一層薄紗。
林雪萍仿佛完全沉浸在她下一步的實驗操作構思中,對這咫尺之間可能發生的瞬間接觸毫無察覺。她隻是無比自然地抬起左手,穩穩地從他有些僵滯的手裡接過了那瓶試劑。她溫軟的指尖在交接的刹那,無心地拂過他握著瓶口的指節骨節。那觸碰的時長同樣短到可以忽略,卻像一個無形的按鍵,瞬間摁亮了江明華體內每一個敏感神經元的信號燈。他如同被過強的電流瞬間穿過,背脊下意識地繃緊,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耳道深處澎湃奔流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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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萍此刻卻已垂下眼簾,右手打開了手中試劑的瓶蓋。她把瓶口湊近鼻端下方一點,小心翼翼地辨識著氣味。片刻後,她滿意地略一點頭,轉身便將這瓶試劑放入了實驗台上一個正在恒溫水浴加熱的玻璃槽內,動作流暢穩定,專注於下一步工作。
試劑架後的江明華,輕輕呼出了一口無聲的長氣,像是努力要平息胸腔裡那場不合時宜的風暴。他靠著冰涼的實驗台邊緣,視線有些失焦地落在林雪萍被玻璃水浴器後方燈光映亮的、微蹙眉思索的側臉上。窗外的風雨聲似乎都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隻有她流暢的操作動作、自己如擂鼓的心跳,以及恒溫培養箱那穩定不變的嗡鳴,構成此刻唯一存在的韻律。
就在這時,林雪萍像是忽然想起了某個重要的細節點。她快速放下手中的玻璃移液管,身體下意識地轉向江明華的方向。那動作帶著一種熟稔的迫切。她的目光直接而認真地對上他:“對了!還有一個基礎參數需要你……”她一邊說一邊毫無預兆地向前探身,指尖幾乎要觸碰到他的衣袖,以便清晰指向實驗記錄本上某個區域。
距離再一次被極度壓縮。
江明華感到那股難以言喻的馨熱氣息再次撲麵而來,近得足以讓時間產生瞬間的粘稠感,空間被壓縮成薄薄一片。方才實驗室裡清晰的消毒水味、培養基氣味,在她如此近距離靠近的刹那,全都被一種更清晰、更令人迷失的氣息所覆蓋。那是洗過晾曬的衣物纖維間散發的、太陽烘烤過的味道,混合著一點點似有若無的洗發水果香。清冽乾淨到極致,卻像最強大的迷魂劑,瞬間麻痹了他所有的思考和應對能力。
某種積壓在心底深處、如同沉睡火山般的情感,在這極度靠近的接觸中轟然被點燃。理智如同被蒸發殆儘。身體幾乎由最原始的本能驅動——
他猛地向前跨出半步,那一步異常堅決、極其迅速。寬厚而溫熱的手掌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量,瞬間覆蓋在了林雪萍恰好伸出的那隻纖秀的手背上。這還不夠!他握著她的手,就那樣不容分說地、用力地將她柔軟的手連同那隻記錄著實驗數據的本子,一起壓在了身後冰涼的實驗台側壁豎立的試劑架上!粗糙的金屬架子邊沿立刻發出了輕微的撞擊悶響。
那動作強勢得近乎蠻橫,卻又帶著一種壓抑太久後瞬間爆發的原始衝動。
“林雪萍,”他的視線如同實質般鎖住她那雙因詫異而微微睜大的眼睛,嗓音因為急速醞釀的情緒和強行壓製而變得極其低啞,每個字都像從被灼燒過的喉嚨裡滾落而出,“上次在資料室外麵的走廊轉角,你說…你說會認真考慮,等我們高中畢業,可以…可以努力考到同城一所大學的話……”
他頓住了,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似乎在積蓄最後的勇氣,目光牢牢鎖住她的眼睛,近乎貪婪地捕捉著她瞳孔裡任何一絲可能的波動。“不是敷衍我的,對吧?是…是真的會認真考慮,對吧?”
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氣息、培養基的微甜,似乎都在這一聲壓抑的質詢中被瞬間凝固了。隻剩下他滾燙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地噴薄在她光潔飽滿的前額皮膚上,帶來一陣陣難以忽視的微癢熱流。他掌心的熱度和力量透過她薄薄的實驗服衣袖,源源不斷地傳來。
她被他完全圈在了他與冰冷的試劑架之間極其狹窄的空間裡。肩膀後側能清晰感知到試劑架金屬豎杆冰涼的觸感,而胸前卻被他的體溫牢牢覆蓋,這冷熱交織的夾擊讓她心跳驟停了一拍。
林雪萍完全沒預料到他突如其來的爆發和質詢。那句走廊上的低語本是帶著少女矜持的模糊承諾,此刻卻在這樣隱秘而充滿壓迫感的空間裡被驟然翻出,灼得她耳根瞬間發燙。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強大氣場完全籠罩,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他眼神裡那份幾乎要灼穿她的專注和期待。
她張了張口,呼吸有些窒塞,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那瞬間的慌亂如此真實地暴露在她眼中,長長的睫毛因無措而急速顫動了幾下。她感受到他握住自己的手帶著輕微的、不容錯辨的顫抖——那不是強勢,那是在孤注一擲地求證一絲渺茫希望的不安!
儀器室內的空氣仿佛被抽空,凝滯到了極致。兩人彼此呼吸近得快要交織在一起,瞳孔裡清晰地映著對方放大的、寫滿情緒的麵孔。窗外風雨的敲打聲似乎變得更遠了。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