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的午後,陽光正好,透過生物實驗室那排巨大而潔淨的窗戶,灑下大塊大塊明亮溫暖的光斑。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著泥土的微腥和植物特有的清新氣息。窗台上、置物架上、專用光照培養箱裡,滿滿當當地擺放著各種形態各異的盆栽——葉片肥厚碧綠的多肉、葉片邊緣帶著精致小苗的落地生根、細長垂落的綠蘿、以及一株株正在培養皿中展現出不同生長狀態的豌豆苗。整個實驗室被盎然的綠意包圍,生機勃勃。
林雪萍今天沒穿往常規整的職業套裝,而是一身清爽的淺杏色針織衫配米色休閒褲,頭發鬆鬆地挽了個髻,幾縷碎發落在頸邊,增添了幾分柔和。她正微微俯身,專注地指導著麵前的學生。
“對,就是這個角度,光敏傳感器的固定位置一定要精準,距離植株頂端保持恒定五厘米,不能有絲毫偏差。環境變量的微小擾動都可能乾擾最終數據的可靠性,尤其是在這種需要高度精準度的自主研究項目中。”林雪萍的聲音清晰而溫和,指尖輕輕點了點許清瑤手中正在小心調整位置的微型傳感器支架。
許清瑤連連點頭,秀氣的眉毛因為認真而微微擰著。她穿著一身乾淨的白色實驗服,卷起的袖口露出纖細的手腕。為了校科技創新大賽準備的“不同光質對多肉植物葉綠素合成與顯色影響的智能監測研究”項目已經到了搭建自主實驗裝置的關鍵階段。實驗台上散落著各種導線、傳感器、不同顏色的ed燈珠和一塊主控板。這個項目的創意就源自林雪萍一次課堂上提及的光合作用拓展知識,當時她在筆記本角落隨手畫的構想草圖,如今正在導師的幫助下一點點變成現實。
“嗯,林老師,我明白了,恒定和精準是核心。我再用水平儀校準一下。”許清瑤的聲音透著嚴謹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這是她第一次獨立承擔一個需要如此技術含量的項目,每一步都力求完美。
“很好,細心點。”林雪萍讚許地看著她,又補充道,“控製邏輯的程序模塊都測試過了嗎?不同光質的切換時間點、光照強度的精確控製,這些是實驗自動化運行的神經中樞,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昨晚江韻華幫我跑了兩遍代碼模擬測試,找到了兩處邏輯嵌套錯誤,都改好了。”許清瑤下意識地回答,臉頰微微紅了一下,隨即補充,“他…他剛好對嵌入式這塊比較熟。”提到這個名字時,她眼神裡飛快地掠過一絲光芒,快得幾乎捕捉不到,但林雪萍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份依賴和信任。
“噢?”林雪萍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唇邊彎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他還挺熱心。也好,多一個人把關更穩妥。”
她直起身,目光掃過窗台上一排沐浴在自然光下、色彩各異的實驗多肉植物,又看了看許清瑤剛搭建好的裝置雛形。“你的選題很有實踐意義,能拿到真實世界的數據非常有價值。如果這個模型跑通了,得到的數據足夠詳實清晰,甚至可以嘗試申請個小專利,對未來升學也是個漂亮的履曆點。”她的目光帶著鼓勵和欣賞。作為老師和學姐,她太清楚這樣的實踐經曆對於一個高中生而言意味著什麼。同時,看著許清瑤專注投入、克服難題的樣子,她也仿佛看到了當年執著於某個課題的自己。這份熱愛本身就值得嗬護。
許清瑤聽罷,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帶著純粹而熾熱的光芒:“真的嗎?謝謝林老師!我一定會儘全力把它做好!”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乾勁更足了。
就在這時,林雪萍放在實驗台邊緣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顯示一條微信消息,發信人備注是簡潔的“明華”:
【建築設計所門口那家新開的精品咖啡,下午四點去坐坐?老位置。】
【附帶一張夕陽餘暉透過玻璃灑在深棕色木桌上的圖片,桌上放著一本攤開的建築草圖冊)】
林雪萍的心湖像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輕輕漾開一圈漣漪。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兩秒,迅速回道:
【好。五點左右到實驗室可能還要掃尾。】
那邊幾乎是秒回:
【不急。等你。】
簡單的字句,卻像一縷暖風,悄無聲息地撫平了她指導學生時的緊張神經,連帶著實驗室裡的消毒水氣味都似乎柔和了幾分。她將手機輕輕扣在桌麵,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屏幕的微溫。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江明華的工作室內。
這裡不同於實驗室的植物芬芳和消毒水味,空氣裡彌漫的是油墨紙張的味道、淡淡的咖啡香和一種經過精密計算的秩序感。大塊的落地玻璃將室外的喧囂隔開,隻留下充足的自然光。靠牆立著幾個巨大的開放式書架,塞滿了各種建築設計圖冊、規範手冊和建築模型。幾個年輕設計師正圍著一張大桌子低聲討論著圖紙細節。
江明華一身簡潔的深灰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背對著門口,站在一塊巨大的立式白板前。白板上畫滿了立體結構的草圖和密密麻麻的數據標注。他正全神貫注地給實習生講解一個關鍵節點的三維空間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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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空間穿透感要強調輕盈和視覺引導,而不是單純為了透而透。你要考慮人流動線在這個區域的微妙轉折……”他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根細長的黑色馬克筆,在白板上迅速勾勒出幾條精準的輔助線,動作流暢而充滿力量感。
“……所以,這裡的力學支撐點必須做偏移調整,用這個二級懸挑結構來平衡視覺重心,同時保證安全冗餘度。”他邊說邊快速計算著幾個數字,心算的速度極快。實習生在一旁飛快地記錄著,眼神裡滿是欽佩,連連點頭。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江明華像是背後長了眼睛,沒回頭,聲調不變地繼續講:“張工,東區規劃局的意見傳真放在我右手邊藍色文件夾裡,我十分鐘後看。”
“好的,江工。”一個設計師應聲,把文件夾輕輕放在指定位置。
“哥!”
熟悉的聲音帶著點大大咧咧,是江韻華。他也穿著件類似的格子襯衫,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書包鬆鬆垮垮地甩在一邊肩膀上,懷裡抱著一個看起來就很高階的、裝著主板和零部件的銀色箱子。
江明華這才轉過身,看到弟弟,緊繃的下頜線放鬆了些許:“今天這麼早?”
“下午是公共選修課,老師臨時有事取消了。”江韻華把箱子小心放在旁邊空閒的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喏,你要的最新款集成開發板,還有高速攝像頭模組。跑了好幾個地方才配齊。”他喘了口氣,眼神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剛才江明華正在講解的白板圖紙,“咦?這結構……有點意思啊!”他湊上前,目光瞬間被那複雜的空間關係吸引。
“嗯,剛幫劉濤他們梳理了一下這個公共藝術中心中庭的結構難題。”江明華隨手遞給他一瓶冰鎮的蘇打水,自然地介紹道,“你眼前這一塊,就是剛說的那個關鍵力學平衡點。”
江韻華擰開瓶蓋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緩解了他的燥熱。他眯起眼睛,一手撐著桌沿,一手摩挲著下巴,盯著圖紙仔細看了半分鐘:“哥,你這裡用二級懸挑……是不是考慮這個方向上的側向力也增大了點?那個藝術裝置本身不規則,風阻模擬數據夠詳儘嗎?”他指著圖紙上的一個位置,提出了一個相當專業的問題。
江明華目光中閃過一絲訝異和欣慰。弟弟雖然還在讀高中,但自小受他熏陶,又在工作室耳濡目染,對建築結構和力學平衡的敏感度遠超同齡人,甚至超過了很多剛入行的新人。
“風阻數據是準確的,模擬過了。”江明華讚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一眼抓住這個關鍵點,說明這段時間沒白來。這就是我想借你這雙‘火眼金睛’的地方。”他指了指江韻華剛剛放下的箱子,“藝術中心有個角落想嵌入一個‘生長的光’的互動數字裝置,構想是通過感應人流速度與密度,動態改變光影形態和色彩。控製邏輯需要高效嵌入,視覺衝擊力和數據反饋的實時性要求很高。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用你剛弄來的寶貝,幫我搭個初期模型和底層控製框架練練手?當然,有償。”
江韻華的眼睛“唰”地亮了,像探照燈一樣。沒有哪個技術控能拒絕一個真實的、酷炫的工程挑戰,尤其是這種融合了建築美學與前沿科技的。“真的?哥!沒問題啊!什麼時候要?方案構想書給我看看?”他瞬間興奮起來,剛才送東西的一點小怨念煙消雲散。他骨子裡那份對複雜係統的挑戰欲和江明華簡直如出一轍。
“就知道你行。”江明華眼中帶著了然的笑意,從桌上厚厚一疊文件中抽出一個淺藍色的文件夾遞給弟弟,“構想都在裡麵,細節可以自由發揮,但核心交互邏輯不能變。你先熟悉一下,下周開始動工。算你工作室的短期項目助理,酬勞按工作室實習生標準。”他給出了一個既尊重勞動又有實際價值的提議。
江韻華如獲至寶地接過文件夾,迫不及待地翻閱起來,嘴裡已經開始自言自語:“動態光影……多傳感器融合……響應延遲必須控製在毫秒級……有意思!”他完全沉浸在了對新挑戰的構思中。能在哥個權威又充滿創造力的工作室做項目,對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認可和動力。他甚至已經開始在腦海裡規劃如何調用許清瑤項目裡那塊剛調試好的高速圖像采集板了——物儘其用嘛。
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地壓在城市上空,積聚的水汽仿佛隨時要傾瀉而下。一陣涼風打著旋兒吹過工作室外光禿禿的梧桐樹枝,發出嗚嗚的低鳴。
林雪萍看了一眼窗外開始陰沉下來的天空,又看了看腕表。指針指向下午四點三刻。實驗室裡,許清瑤的實驗裝置主體已經基本搭建完畢,正在進行最後的線路整理和初始參數設定。女孩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神情卻異常專注和明亮。
“好了,瑤瑤,”林雪萍出聲打斷她,聲音溫和,“基本框架很好了。今天是初始化,不需要立刻啟動完整流程。剩下的固定工作和初始測試,可以明天再做。今天的進度已經超出預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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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瑤從高度集中的狀態中回過神,這才感覺到肩膀的酸痛,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個混合著疲憊和巨大成就感的笑容:“謝謝林老師!今天收獲太大了!我感覺……好像真的離我想做的那個項目更近了!”她看著台上那由無數線纜和精密模塊組成的裝置,眼中閃爍著熱愛與渴望交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