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陽光已初具鋒芒,穿過高三二)班教室敞開的窗戶,在磨砂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氣裡浮動著細小的塵埃,混合著書本的油墨味和窗外新修剪過的草坪散發出的青草氣息。林雪萍站在講台上,聲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講解著遺傳計算題的解題思路。她的目光掃過台下每一張年輕而專注的麵孔,最終,在不經意間,與教室後排那道熟悉的視線相遇。
江韻華立刻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偏過頭,假裝看向黑板旁邊的掛圖,耳根卻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淡紅。林雪萍心中了然,麵上卻不露分毫,繼續流暢地講解著例題,隻是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這種課堂上心照不宣的短暫交彙,已成為他們之間一種隱秘的默契。她知道,這目光裡除了學生對老師的關注,還夾雜著一些更複雜的、因哥哥江明華而生的親近與好奇。
下課鈴響,教室裡瞬間充滿了挪動桌椅、收拾書本的嘈雜聲。林雪萍一邊整理教案,一邊溫和地提醒:“下周一模塊測驗的範圍就是今天講的這些,大家周末好好複習。課代表,練習冊收一下送到我辦公室。”
學生們應著,陸續離開。林雪萍抬頭,看見許清瑤正站在江韻華的課桌旁,手指輕輕點著他攤開的練習冊,似乎在討論一道題的另一種解法。許清瑤微微側著頭,陽光勾勒出她流暢的臉部線條,神情專注,偶爾因為意見不同而輕輕蹙眉,隨即又展開,露出帶著點挑戰意味的明亮笑容。江韻華起初還有些心不在焉,但很快被她的思路吸引,也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寫畫起來。
林雪萍沒有打擾他們,拿起自己的東西悄悄走出了教室。走廊裡,初夏的風帶著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想起昨晚江明華在電話裡提到,他負責的那個舊社區改造項目遇到了點麻煩,有幾戶老街坊對新的公共活動中心設計方案有異議,覺得不夠“接地氣”,他周末還得再去溝通。成年人的世界,總有層出不窮需要耐心和智慧去化解的難題。
與此同時,教室裡的人也漸漸走空,隻剩下江韻華和許清瑤。
“所以,這個地方用配子法直接推,比畫龐雜的係譜圖更快。”許清瑤放下筆,語氣帶著點小得意,仿佛攻克了一個有趣的謎題。
“嗯,還是你腦子轉得快。”江韻華點點頭,合上練習冊,目光落在許清瑤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頰上,心跳漏了一拍。他胡亂地把書本塞進書包,拉上拉鏈,發出刺耳的聲響,試圖掩飾一瞬間的慌亂。
“喂,江韻華,”許清瑤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異樣,一邊背上自己那個畫著抽象圖案的帆布包,一邊很自然地說,“周末有空嗎?”
“啊?周末?”江韻華動作一頓,心跳更快了,“應該……有吧。怎麼了?”他腦海裡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打球?去圖書館?還是……
“市美術館有個很棒的青年設計展,聽說有很多互動裝置,特彆有意思。我想去看看,找找靈感。”許清瑤走到窗邊,窗外高大的香樟樹枝葉繁茂,陽光透過縫隙,在她白色的校服襯衫上跳躍,“你哥不是搞建築設計的嗎?你肯定也對這方麵有點感覺吧?一起去唄?”她回過頭,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坦然和期待。
初夏的風吹動她額前的碎發,身後的窗外是綠意盎然的校園和湛藍的天空。江韻華看著她站在光裡的樣子,隻覺得喉嚨有些發乾,那句“好啊”幾乎沒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
“那就說定了!”許清瑤笑起來,眉眼彎彎,“周六上午十點,美術館門口見。不許遲到!”她說完,瀟灑地揮了揮手,像一隻輕快的蝴蝶,轉身走出了教室。
江韻華還愣在原地,書包帶子隻拉上了一半。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像是茉莉混著青草的味道。美術館?約會?這個詞蹦進腦海,讓他耳根剛剛消退的熱度再次席卷而來,甚至蔓延到了脖頸。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把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趕走,但嘴角卻不受控製地向上揚起。他快速拉好書包,腳步輕快地衝出教室,差點在門口絆了一跤。
周六的早晨,天空澄澈如洗。江韻華提前了整整二十分鐘到達美術館門口。他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頭發顯然是精心打理過,顯得清爽利落。他不停地看著手表,在原地踱步,感覺時間過得異常緩慢。
九點五十八分,許清瑤的身影出現在街角。她今天穿了一條淡綠色的及膝連衣裙,襯得肌膚勝雪,頭發編成了鬆散的魚骨辮垂在一側,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美的天鵝頸,肩上挎著一個帆布畫板包。她看到江韻華,加快腳步小跑過來,裙擺隨風輕輕擺動。
“沒遲到吧?”她微微喘著氣,臉頰紅撲撲的。
“沒,剛好。”江韻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常,但目光卻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她今天看起來……格外不同。
美術館裡涼爽而安靜,與外麵的炎熱形成鮮明對比。展覽的主題是“未來感知”,展品涵蓋概念建築、交互媒體、可持續材料等多個領域,充滿了奇思妙想。許清瑤一進展廳就仿佛進入了屬於她的王國,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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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個!”她拉著江韻華的胳膊,跑到一個巨大的、由廢棄電路板和光纖構成的立體城市模型前,“用電子垃圾構建未來城市景觀,批判與創造並存,太有想法了!”
江韻華原本對設計展的興趣隻是一般,但看著許清瑤如此投入地分析每一個作品的理念、材質和表達手法,聽著她條理清晰又充滿熱情的講解,他也不由自主地被帶入其中。她指著一個利用光影變化模擬四季更替的室內裝置,小聲說:“這個對空間和情緒的把握,有點像你哥之前提過的那個試圖融入自然韻律的小區景觀設計概念……”
江韻華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還記得他偶爾提及的、哥哥工作上的事情。他點點頭:“嗯,是有點像。不過這個更抽象,我哥那個得考慮實際居住的舒適度。”
“所實實踐和純藝術表達還是不同。”許清瑤若有所思,“但內核都是對美好生活的想象和構建。”
兩人在一個需要觀眾參與才能顯現完整畫麵的互動裝置前停留了很久,嘗試了各種角度和方式,笑得像兩個孩子。許清瑤從畫板包裡拿出速寫本,快速地勾勒著感興趣的造型和結構,偶爾抬頭看向身旁的江韻華。他安靜地站在一旁,或看著展品,或看著她畫圖,眼神專注而溫和。她發現,他認真思考的時候,眉頭會微微蹙起,和江明華有那麼幾分神似,但氣質卻更為乾淨清爽,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澈。
“喂,江韻華,”她停下筆,歪著頭看他,“你覺得,如果我們以後也能做出這樣的東西,被人看到,被人討論,會是什麼感覺?”
江韻華被問得一愣,隨即認真想了想:“應該……挺酷的吧。不過肯定很難。”
“難才有趣啊。”許清瑤合上速寫本,眼睛亮得驚人,“就像解一道超級難的數學題,過程絞儘腦汁,但解出來的那一刻,成就感無與倫比。”
看著她自信滿滿、憧憬未來的樣子,江韻華心裡某個角落被輕輕觸動。他一直以來都有些迷迷糊糊,按部就班地學習、生活,對未來沒有特彆清晰的規劃。但此刻,站在充滿創意和希望的作品之間,站在閃閃發光的她身邊,他第一次模糊地感覺到,或許,也應該去尋找一件能讓自己如此投入和熱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