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陽光已有了些許溫度,透過圖書館高大的玻璃窗,在長條原木書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氣裡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安靜得隻剩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以及偶爾響起的、壓得極低的咳嗽聲。期末的氛圍如同漸漸升溫的空氣,無聲地浸潤著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江韻華坐在靠窗的位置,麵前攤開的是厚厚的《有機化學機理導論》和一本寫滿密密麻麻批注的筆記本。他眉頭微鎖,指尖夾著一支自動鉛筆,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點著,目光則牢牢焦著在書上那個複雜得令人頭疼的環狀化合物合成路線上。陽光勾勒出他專注的側臉輪廓,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峻。
輕微的椅子挪動聲從對麵傳來。他抬眼,看到許清瑤正輕輕合上一本磚頭厚的《藝術史概論》,揉了揉眉心,然後從旁邊摞起的另一堆書裡,精準地抽出了一本《高等代數習題精編》。她今天紮了個清爽的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美的天鵝頸,簡單的白色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感受到他的目光,她抬起頭,對他扁了扁嘴,用口型無聲地說:“頭大。”
江韻華眼裡閃過一絲笑意,也用口型回她:“彼此彼此。”他順手將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還帶著冰涼水汽的礦泉水輕輕推到她手邊。許清瑤很自然地接過,擰開喝了一小口,冰涼的感覺讓她精神微微一振,隨即又投入與數學公式的搏鬥中。
這種默契的陪伴,已成為他們期末複習期的常態。不同專業,各自的壓力山大,但在圖書館這個固定的角落,各自為戰,又彼此守望,仿佛對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支撐。偶爾抬頭看到對方蹙眉思索的樣子,或是遞過去一瓶水、一小包零食,短暫的眼神交流,無需言語,便知道有人和你一樣在努力,在堅持。這種靜謐的陪伴,比任何喧鬨的鼓勵都更有力量。
……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江明華的工作室裡卻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木質工作台上,鋪滿了各種繪圖紙、建築模型碎片和零散的馬克筆。一個初步成型的社區活動中心概念模型占據著桌子中央,陽光從落地窗傾瀉而入,將模型的輪廓照射得格外清晰。
林雪萍請了半天的調休,此刻正坐在工作台旁的沙發上,膝上放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她下周要用的生物競賽輔導教案。但她顯然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更多是落在正在模型前凝神思索的江明華身上。
他穿著簡單的灰色t恤,袖口卷到臂彎,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些許模型的膠水和粉末。他時而拿起比例尺仔細測量,時而在圖紙上快速勾勒修改,時而退後幾步,抱著手臂,眉頭緊鎖地審視著整體的比例和光影效果。那份全神貫注的神態,帶著一種成熟的、專注於創造的男人特有的魅力。
林雪萍沒有打擾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喜歡看他工作的樣子,喜歡這種彼此都在為各自領域奮鬥,卻又能在同一空間裡共享一片陽光、一份安靜的時光。這讓她想起高中時,他們偶爾也會在周末一起去圖書館,他刷他的物理競賽題,她背她的生物脈絡圖,偶爾抬頭相視一笑,便是最好的充電。
江明華似乎遇到了一個瓶頸,關於主入口廊柱與側麵玻璃幕牆的銜接方式,他嘗試了幾種方案都覺得不夠理想。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頭發,下意識地轉頭,正對上林雪萍溫柔含笑的眼眸。那一刻,他緊繃的神經奇異地鬆弛了下來。
“怎麼了?我這個‘外行’臉上有答案?”林雪萍笑著打趣道,合上了膝蓋上的電腦。
江明華索性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她身邊的沙發扶手上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將頭靠在她頸側,深深吸了一口氣,鼻尖縈繞著她發間清淡的馨香。“比答案管用。”他聲音裡帶著點疲憊的沙啞,卻又透著依賴,“這個節點處理不好,整體感覺就滯澀了。”
林雪萍任由他靠著,抬手輕輕幫他按揉著太陽穴:“彆急,慢慢想。有時候越鑽牛角尖越出不來。要不要跟我說說?雖然我不懂建築,但說不定換個思路有啟發?”
她的聲音輕柔,指尖力度適中。江明華閉上眼,享受這片刻的安寧,斷斷續續地描述著他的困惑:“……想要一種輕盈的過渡,既不能太突兀,又要保留結構感……”
林雪萍安靜地聽著,目光無意間掃過窗外樓下的一小片社區花園。午後的陽光斜斜灑在花園的廊架上,爬藤植物的枝葉在光影間交錯,投下斑駁的影子。她心中微微一動,輕輕拍了拍江明華的胳膊:“明華,你看樓下那個廊架。”
江明華依言抬頭望去。
“植物的藤蔓順著架子爬上去,很自然,架子是硬的,植物是軟的,但它們結合在一起,影子投在地上,既有骨架的線條,又有藤葉的婆娑靈動。你的廊柱和玻璃牆,是不是也可以借鑒這種‘剛柔並濟’的思路?不一定非要生硬地連接,或許可以讓廊柱的線條在接近玻璃牆時產生一些微妙的變化,或者利用材質的對比和光影效果來營造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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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並非專業術語,卻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江明華腦海中那個混沌的節點。他猛地坐直身體,眼睛緊緊盯著樓下的光影,又迅速回頭看向自己的工作模型,眼神越來越亮。“剛柔並濟……光影過渡……對!不一定是要連接得天衣無縫,可以利用光影和材質的穿插來製造視覺上的延續性和趣味性!雪萍,你真是我的福星!”他激動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立刻起身回到工作台前,拿起筆和工具,重新投入修改,思路豁然開朗,動作都帶著一股興奮勁兒。
林雪萍看著他瞬間充滿乾勁的背影,摸了摸被他親過的地方,唇角漾開溫柔而滿足的笑意。能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予哪怕一點點靈光,這種彼此需要、相互啟發的感受,讓她覺得無比踏實和幸福。
……
圖書館的掛鐘指針悄悄指向了下午五點半。長時間的伏案讓江韻華覺得脖頸有些僵硬,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低聲對對麵的許清瑤說:“我出去透口氣,幫你帶杯咖啡?”
許清瑤正對著一道複雜的積分題冥思苦想,頭也沒抬,隻是胡亂地點了點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江韻華笑了笑,輕輕離開了座位。等他拿著兩杯溫熱的拿鐵回來時,卻發現許清瑤的狀態不太對勁。她不再是剛才那種專注的思索,而是單手支著額頭,另一隻手無力地搭在書上,臉色有些蒼白,眉頭緊緊擰著。
“怎麼了?”江韻華心裡一緊,快步走過去,將咖啡輕輕放在她手邊,彎腰低聲問道。
許清瑤抬起頭,眼神有些渙散,聲音帶著明顯的虛弱和委屈:“韻華……我頭好暈,還有點惡心……可能是這幾天沒睡好,低血糖又犯了……”她從小就有輕微的低血糖,一旦休息不好或壓力過大就容易發作。
江韻華立刻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觸手一片冰涼的冷汗。他當機立斷,迅速開始收拾兩人攤了滿桌的書本和文具,動作利落:“彆看了,收拾東西,我送你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