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離開後,看守作勢要帶走莉娜,繼續接受懲罰。
莫洛斯卻用了幾張注定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輕而易舉從卡倫爾手中要回了莉娜的性命。
就像卡倫爾說過的,縱使曾經的隱修會再怎麼輝煌,如今也不過是幾人東拉拉西扯扯拚湊出的組織,成不了什麼氣候。
但作為交換,他把莉娜同樣安排在莫洛斯的房內。
惡心他?試探他?還是為了省事一同監視?
莫洛斯並不在意,莉娜也非常有眼見,常縮在角落的地鋪裡,除了一日三餐外永遠都是閉著眼,側頭麵對牆壁的模樣。
用行動表明,她絕不會成為罪惡突破底線的那把鈍刀。
————
接下來的幾天,梅洛彼得堡出現了一幕幕讓囚犯和看守都感到驚異的景象。
曾經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卡倫爾·維克多,與他那華麗牢籠裡的“貴客”——前督政官莫洛斯,頻繁地出現在公共視野中。
是的,卡倫爾已經將兜帽人的身份公之於眾,大肆宣揚著他對水下的掌控。
那些從水上被罰來水下的罪犯們,無論他們是感慨督政官的墮落,或是痛惜他的選擇,都無法影響莫洛斯與卡倫爾相談甚歡的表象。
震耳欲聾的嘶吼與血腥味彌漫的鬥技場。
卡倫爾坐在他那專屬的、視野最佳的“貴賓席”上。
他姿態閒適,甚至帶著點漫不經心,仿佛下方血肉橫飛的搏殺隻是一場乏味的戲劇。
莫洛斯坐在裡麵,兜帽依舊拉得很低,隻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
卡倫爾側過頭,臉上掛著那副招牌式的、掌控一切的笑容,對著莫洛斯低語著什麼,手指偶爾指向台下某個角鬥士,像是在點評。
莫洛斯微微頷首,偶爾簡短回應一兩句。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兩人交談的姿態竟顯得有幾分“融洽”。
看守們麵麵相覷,囚犯們竊竊私語。
卡倫爾的態度似乎越來越“親近”了?
達爾肥胖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臉上堆著諂媚的笑,不時向看守頭目遞上一小卷特許券,低聲奉承著。
“辛苦,辛苦。先生和莫洛斯先生相談甚歡,心情大好,這是先生賞的酒錢!”
他刻意放大的聲音,確保附近的囚犯都能隱約聽見。
看守頭目大笑著收下,同時抬腳踹向一個走路稍微慢了些的女人。
“磨磨唧唧的,彆礙先生的眼!”
————
相對“體麵”的餐廳。
莫洛斯破天荒地沒有在房間用餐,而是坐在一張靠裡桌子旁。
卡倫爾端著餐盤,極其自然地坐到了他對麵。
這一幕比鬥技場更令人震驚。
餐廳裡瞬間安靜了許多,無數道目光或隱晦或直接地投射過來。
卡倫爾似乎談興很濃,聲音不高,但足以讓鄰桌的人聽清一些片段。
“…莫洛斯先生,您在水上的眼光,確實獨到…楓丹的未來,總是需要一些…變革…”
“…梅洛彼得堡雖在水下,卻自成一體,規則清晰…有時,比水上更有效率,更…純粹…”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塊上好的肉排切好,甚至推到了莫洛斯麵前,帶著一副關懷的姿態。
莫洛斯用叉子撥弄著那塊肉排,並未入口。
“過獎。”他的目光掃過不遠處同樣帶著兜帽,安安靜靜吃餐食的美露莘,一秒都沒有多餘的停留,繼續說道。
“不過依我所見,你水下的秩序著實混亂。不是說管理,你應該知道是哪方麵。”
魚龍混雜的監獄,卡倫爾為了徹底掌控這片王國,努力了數十載,卻依舊難以做到。
水上水下來來往往,即使他能強迫留下不少聰明的、對他有用的人,但也無法阻止水上總會扔下一些不安分的人下來。
犯了錯,還假惺惺地懺悔求得原諒,這種作態屬實惡心。
卡倫爾看不過這種“虛偽”的人,但恰好,正是他們總會在水下猶如星火般聚集,給他帶來不多不少的困擾。
他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笑得更加“爽朗”。
“哈哈,說得對!所以更要清除那些不安分的雜質!”
達爾站在不遠處,點頭哈腰地指揮著侍者給兩人添水,同時對著幾個常年在餐廳“包打聽”的囚犯擠眉弄眼,低聲“感慨”。
“瞧瞧,先生多器重莫洛斯先生!連自己盤裡的好肉都分過去了!我看啊,莫洛斯先生以後在這水下,地位怕不是我們能比的…”
————
這些表演在梅洛彼得堡壓抑的表麵下激起一圈圈不安的漣漪。
關於莫洛斯與卡倫爾關係的猜測甚囂塵上。有人說莫洛斯即將成為卡倫爾之下的第二人;有人說卡倫爾隻是在麻痹對方,準備秋後算賬;更有人開始暗中揣測二人話中深意。
與此同時,水上的壓力也如約而至。
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以“調查犯人離奇失蹤事件進展”為由,幾乎隔天就親自下來一趟。
在某次與莫洛斯的“慣例問詢”後,他不再隻停留在管理區與卡倫爾進行那些毫無營養的“會談”,而是開始深入監舍區、生產區邊緣,甚至“順道”去探望了希格雯的醫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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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每一次到來都像一道刺破水下陰霾的光,帶著水上的、屬於律法與秩序的氣息,讓卡倫爾如坐針氈,也讓不甘居於水下的罪犯們燃起重回水上的希望。
而那維萊特的問題看似圍繞失蹤事件,卻總能巧妙地觸及梅洛彼得堡管理的灰色地帶。
鬥技場的安全、懲戒的尺度、醫療保障的匱乏…每一個問題都讓卡倫爾需要用更多的謊言、摩拉和特許卷去填補、去賄賂、去堵住可能出現的漏洞。
卡倫爾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勉強,眼底的陰鷙越來越濃。
他感覺自己像被兩股力量擠壓著。
水上那維萊特步步緊逼的調查如同懸頂之劍;水下莫洛斯飄忽不定、時而“合作”時而“挑釁”的態度更像一根紮在肉裡的刺,讓他寢食難安。
更讓他煩躁的是,那些關於他和莫洛斯關係的流言,正在削弱他長久以來建立的、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
他開始頻繁地對手下發火,懲戒室裡傳出的慘叫也比往日更加淒厲。
時機,在煎熬中漸漸成熟。
這天下午,那維萊特再次到來。
與卡倫爾的會談安排在管理區一間寬敞的會議室。
會談氣氛比以往更加凝重。
那維萊特拿出了一份由複律庭初步整理的、關於戈弗雷離境文書的異常報告副本,以及一份來自柔燈港碼頭工人湯姆的、經執律庭公證的翻供證詞。
“卡倫爾先生,”那維萊特的聲音平靜,紙張翻閱的沙沙聲輕輕叩在對方心上。
“關於督政官蓄意殺人一案,新的證據正在浮現。水上對此案的關注度遠超預期。梅洛彼得堡作為羈押場所,必須確保犯人莫洛斯的安全與穩定。任何意外,都將被視為對楓丹司法體係的嚴重挑釁。”
卡倫爾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的布局還沒完成,莫洛斯的態度...隨時都有可能抽離,再加上如今水上有打算為其翻案的態度——
不行!這樣下來自己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臉色陰沉了片刻,腦海中驀然想起,在莫洛斯入獄之前,某封出現在自己辦公室桌上的信。
信封裝飾華美,字跡工整,行文間滿是冗雜的優雅。
水上的貴族竟會找他這個水下的人合作?
那時的他隻覺得荒謬。
更多是對自己的自信。
就算莫洛斯不久後當真來到水下,也能通過恩罰並施這類自己用慣了的手段,打碎對方驕傲,臣服在自己手下。
可如今,形勢卻不一樣了。
莫洛斯在水下待的時間出乎意料的短!短到他根本沒有辦法控製住對方!
“那維萊特先生請放心,他在這裡非常‘安全’,也非常‘穩定’。我們一直給予他最好的照顧,這一點,很多人都可以作證。”
“最好如此。”那維萊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會在明天上午,再次前來聽取關於失蹤事件的最終報告,並親自確認莫洛斯的狀態。希望屆時,不會再有任何‘意外’發生。”
這是最後通牒。
會談結束,卡倫爾幾乎是強撐著送走了那維萊特。
回到自己那間奢華的辦公室,他猛地將桌上的煙灰缸掃落在地,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混蛋!混蛋!!”
他低聲咆哮著,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那維萊特的態度清晰意味著他的的時間不多。
他必須立刻、馬上、徹底掌控住局麵。他需要莫洛斯一個明確的、徹底的臣服表態!
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