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燃燒著紫火的瞳孔死死鎖定在那道俊挺的身影上。
那維萊特。
楓丹的最高審判官。
他身上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殺意,甚至沒有明顯的敵意,隻是平靜地站在那裡,如同亙古不變的礁石,任憑驚濤駭浪衝擊也巋然不動。
但正是這種絕對的、深不可測的平靜,如同最沉重的冰水,瞬間澆滅了雅各布沸騰的瘋狂,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毛骨悚然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瘋狂爬升,瞬間遍布四肢百骸。
危險!
這個詞如同深淵的低語在他殘存的意識中尖嘯。
那雙淡紫色的眼眸望過來的瞬間,雅各布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在自體自身之塔的頂端,被莫洛斯失控的力量逼得走投無路,隻能狼狽地、不顧一切地從高塔躍下深淵之門的那刻!
同樣的窒息感,同樣的渺小感,甚至更甚!
深淵的紋路在他皮膚下不安地蠕動,發出細微的嘶嘶聲。
逃離水仙十字結社覆滅後的漫長歲月裡,雅各布在深淵的侵蝕與瘋狂中反複咀嚼著失敗。
他得出了一個結論,一個用無數犧牲和痛苦換來的教訓。
“急”
一切都太急了。
結社的擴張急不可耐,高塔的建立急於求成,吞噬反對者的聲音更是操之過急,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按下了加速鍵。
正是這種不顧一切的激進,才過早地引來了沫芒宮,或者說引來了莫洛斯的注意,導致大師和他都未能完全掌握足以顛覆命運的力量,最終功虧一簣。
他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目光艱難地、緩緩地挪向街角,水仙十字院那熟悉的輪廓在混亂的光線下露出一角。
就在他降臨於此,爆發出全部深淵氣息的那一瞬間,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股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意識波動,如同黑暗中的螢火,指引著他!
是的,是的!大師就在這裡!就在水仙十字院!
而且,那股意識異常“純淨”,沒有遭受任何外來的侵蝕或損傷,仿佛被最溫柔的力量精心包裹、守護著。
紅女皇,莉利絲…
雅各布被深淵扭曲的心靈深處,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
就像小時候,那個雨天,他因為雷聲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時,是“母親”用帶著水汽的冰涼懷抱將他擁住,輕聲哼唱著安撫的歌謠…
他該感謝她。
感謝她的慈愛之心,如同二十年前庇護那個懦弱的男孩一樣,如今也庇護著大師最後的意識碎片。
雅各布最後深深地、複雜地瞥了一眼擋在莫洛斯身前的那維萊特,以及莫洛斯那雙充滿震驚的眼睛。
然後,他向後退了一步。
“莫洛斯…”
莫洛斯瞳孔驟縮,瞬間從短暫的失神中驚醒,強忍著虎口的劇痛和身體的疲憊,就要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阻攔。
但晚了。
無聲無息,一道粘稠、翻湧著不祥紫黑色漩渦的“門”在雅各布身後驟然張開,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深淵氣息。
那門如同活物的巨口,瞬間將他吞沒。
在身影徹底消失前,一句冰冷、扭曲,卻又帶著某種病態執念的話語,如同詛咒般回蕩在硝煙彌漫的街道上。
“我們還會再見的…再次相見,莫洛斯。”
深淵之門倏然閉合,隻留下空氣中殘留的腐敗氣息和一片狼藉的戰場。
“該死!”
莫洛斯低吼一聲,長劍無力地垂落,劍尖在破碎的石板路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響。
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連續兩日的高壓奔襲、精神衝擊、劇烈戰鬥的消耗,以及雅各布最後那如同揭開心靈傷疤的真相,此刻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眼前陣陣發黑,耳畔是嗡嗡的耳鳴,混雜著周圍居民越來越響亮的抱怨和驚恐的議論。
“…又是爆炸?最近到底怎麼回事?”
“執律庭呢?彆告訴我又是哪來的漏網之魚。”
“天哪,看這破壞力…發條機關又炸了?”
“不對!我剛才好像看到有紫色的光!像怪物一樣!”
“深淵?不會是深淵吧?天啊!楓丹庭也有魔物了?!”
……
“深淵”這個詞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在混亂的人群中炸開,恐慌的情緒肉眼可見地蔓延開來。
不久前發條機關暴動的陰影尚未散去,如果此時再被證實有深淵力量入侵楓丹庭核心區域…後果不堪設想!
社會恐慌、信任崩塌、秩序崩潰…莫洛斯幾乎能預見那可怕的連鎖反應。
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眩暈感,絞儘腦汁思考對策。
封鎖消息?如何封鎖?目擊者太多了!找個合理的借口?可眼下哪有什麼奇思妙想能解釋這場震耳欲聾的爆破聲?
他的思維像是生鏽的齒輪,在極度的疲憊和混亂中艱難轉動,卻怎麼也無法咬合出一個可行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