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斯先生。”
審判官並未聽信指控方的一麵之詞。
他轉頭對向另一邊高台上孤獨站立的少年,深吸一口氣詢問道。
“針對指控方所述,您是否在案發當晚見過戈弗雷,並按對方所說,對其進行了攻擊性行為?”
全場目光集中在莫洛斯身上。
“是。”
他簡單的肯定,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整個空間。
整座歌劇院頓時響徹著不可置信的暴喝聲與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響。
“肅靜!肅靜!”
審判官的法槌再次重重落下,勉強壓住因莫洛斯承認“見過並出手”而瞬間炸裂的歌劇院。
“莫洛斯先生,”審判官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凝重,再次確認道。
“您承認在案發當晚,於伊黎耶島,見過戈弗雷先生,並對他...‘出手’?”
“是。”
莫洛斯的聲音依舊平穩,仿佛承認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承認了!”
“天哪,他真的殺了人?”
“不,不可能!莫洛斯大人一定有苦衷!”
“什麼苦衷能解釋殺人?他可是督政官啊!”
“審判官大人,證據確鑿,快判他有罪!”
“......”
各種聲浪混雜著震驚、憤怒、失望和最後的掙紮,衝擊著歌劇院的穹頂。
支持者們臉色煞白,眼神動搖;反對者們則露出勝利在望的獰笑。
高台之上,芙寧娜的身體猛地一晃,那抹精心維持的神性光輝徹底破碎,隻剩下純粹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恐慌和不解。
他承認了?他為什麼要承認?!那封信...深淵魔物...現在又是這樣...莫洛斯,你到底在做什麼?!
要不是仍有一線理智拉住即將崩潰的她,恐怕此時她早已放下所謂“神明的矜持”趴在欄杆上質問這位世界上最信任的“搭檔”。
在喧鬨的觀眾席前排,那維萊特端坐著,淡紫色的眼眸如同深潭,倒映著眼前這場愈演愈烈的風暴。
他眉頭微蹙,並非因為指控本身,而是因為一種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審判的邏輯鏈條看似完整,證據環環相扣,但莫洛斯的態度,那份過於平靜的坦誠,甚至帶著些許刻意?
這與他熟知的理性、嚴謹乃至對程序正義近乎偏執的莫洛斯截然不同。
他感到一種無形的壁壘,隔絕了他對這場審判進行真正“理性”評判的可能。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位須發皆白、麵容嚴肅的老者。
是西索爾,莫洛斯曾經的得力助手,也是一位退役複律官。
他察覺到那維萊特的困惑,壓低聲音,帶著深深的憂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
“那維萊特大人,您是否也感覺到了?這場審判...被精心設計過。”
他的目光轉向高台,望著那道倔強站立,但卻模糊不清的身影,緩緩開口。
“莫洛斯大人他拒絕了我作為代理人出席的申請,他堅持要獨自麵對。”
那維萊特的目光掃過西索爾蒼老的麵容,但眼中的凝重更深了。
“你果然也經曆了。”
西索爾一愣,“什麼意思?”
那維萊特收回視線,看向天平一端高高抬起的諭示機。
“關於楓丹重大案件的審判,為保證審判的公正性,應交由審判庭,由審判庭決定裁決案件的審判官——”
“以往,這類社會反響劇烈的案件多由我來處理。”
那維萊特的話在西索爾的心中頓時敲響警鐘。
不,最高審判官大人還是謙虛了。
何止“多由”?楓丹這麼多年以來,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類似案件都該交由最高審判官處理!
為什麼,這次出席的審判官卻並不是公正嚴明的最高審判官?!
“他們拒絕交由我主持這場審判。”那維萊特眉心微不可察的蹙緊一瞬,“理由是...避嫌。”
“...避嫌?”西索爾喉結滾動了幾下,幾乎要被氣笑出聲,“天啊...我簡直不敢相信,那群該死的蛀蟲,又重新爬回審判庭了?竟然用這麼荒謬的謊言拒絕您的介入!”
那維萊特正要開口,就在這時,提爾貝特伯爵那充滿煽動性的聲音再次蓋過嘈雜,他臉上帶著獵人終於將猛獸逼入絕境的狂喜。
“肅靜!肅靜!諸位,你們聽到了!尊貴的莫洛斯先生親口承認了!”
他猛地指向莫洛斯,聲音因亢奮而尖銳,“他見過戈弗雷!他對戈弗雷出手了!現在,就讓這無可辯駁的罪證,徹底釘死這個偽善者的棺材板!”
他轉身,指向由兩名警備隊員抬上來的新證物板。
上麵是幾張放大的現場照片和一份詳細的地理位置報告。
“這是證明他的拋屍嫌疑!”
“案發次日清晨,晨曦微露之際,有不止一位早起的漁民和商旅,親眼目睹了我們的莫洛斯先生,獨自一人,佇立在伊黎耶島西側最荒僻的海岸邊!”
他指向照片中一個標記出的礁石區域,那裡殘留著一些模糊的腳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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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裡做什麼?欣賞日出嗎?不!更關鍵的是——”
他的手指猛地戳向另一張照片,那是幾滴在灰白色礁石上顯得格外刺眼的暗紅色痕跡,“就在他站立區域附近,我們發現了這些滴落的、尚未完全乾涸的血液!經執律庭法醫嚴格的比對鑒定,這些血液,與在案發現場噴濺的、屬於戈弗雷先生的血液,完全一致!”
他環視全場,眼神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
“諸位,這說明了什麼?說明莫洛斯在‘斬殺’了戈弗雷之後,並非像他狡辯的那樣‘清理深淵魔物’,而是將這位可憐的異國旅者——一個尚未完全異變、甚至可能還在掙紮求救的人,拖行至海邊,意圖將其投入冰冷的大海,毀屍滅跡!”
“這些滴落的血跡,就是他搬運屍體時留下的鐵證!若非潮水未至將其衝刷乾淨,若非目擊者恰巧出現,這滔天罪行,恐怕就要順著洋流飄向不知何處的海洋深處!”
這個指控極其惡毒,將莫洛斯瞬間描繪成一個冷酷殘忍、殺人後還要毀屍滅跡的凶手。
觀眾席上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連一些原本支持莫洛斯的人,眼神也開始劇烈動搖。
芙寧娜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幾乎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