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梅洛彼得堡,尊貴的先生。”
卡倫爾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笑意,引領著莫洛斯向前走去。
幾名看守如同無聲的影子,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
而那個胖胖的心腹,早在卡倫爾態度轉變的第一時間便驅散了人群,諂媚地小跑過來,剛要說幾句好聽的話就被卡倫爾一個眼神趕走。
但胖子的臉上沒有任何不滿,他依舊掛著如同麵具般的笑容,弓身退去。
很快,他們所經之處,通道變得相對“整潔”了一些,粗大的管道被包裹在金屬格柵內,地麵也鋪設了防滑的金屬網格。
空氣依舊渾濁悶熱,但少了之前那種粘稠的血腥與排泄物的混合氣味,取而代之的是汗水、金屬鏽蝕和某種劣質清潔劑的味道。
然而,這所謂的“管理區”並非天堂,隻是將絕望和壓迫包裝得稍顯“體麵”。
人流明顯增多。
囚犯們穿著各異的、洗得發白的粗布衣。
有麻木行走的軀殼,有眼神閃爍、四下張望的投機者,也有少數人身上帶著明顯的傷痕,步履蹣跚,眼神中充滿恐懼。
看守的數量也增加了,他們大多神情冷漠,腰間掛著警棍或特製的約束工具,目光掃視著人群。
卡倫爾似乎並不急於帶莫洛斯去某個特定地方,更像是在悠閒地巡視他的王國。
他偶爾會停下腳步,對某個看守低聲吩咐幾句,或者對某個路過、神色緊張的囚犯投去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後者往往立刻低下頭,腳步加快,如同躲避瘟疫。
他們經過一個相對開闊的“休息區”。
幾排簡陋的長椅靠牆擺放,一些囚犯或坐或躺。
角落裡有一個鏽跡斑斑的、隻有一個出水口的水龍頭,正極其緩慢地滴著水。一個看守抱著手臂,百無聊賴地靠在牆邊。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囚服、身材瘦小的男人,臉上帶著近乎諂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湊到看守身邊。
他緊張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飛快地從懷裡掏出一個揉得皺巴巴、顏色發黃的小紙卷,塞進看守攤開的手掌裡。
看守掂量了一下那紙卷的分量,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這才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水龍頭。
瘦小男人如蒙大赦,立刻撲到水龍頭下,從懷裡掏出一個同樣破舊的搪瓷杯,擰開水龍頭。
隻有極其細弱的一股水流淌出。
他艱難地接了小半杯渾濁的水。
就在他剛把杯子湊到嘴邊,貪婪地想要喝上一口的瞬間——
“嘩啦!”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周圍原本或坐或躺、看似麻木不仁的囚犯們,突然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十幾個人影猛地撲向那個還在滴水的龍頭!
他們根本不在乎那個拿著杯子的男人,粗暴地將他撞開,搪瓷杯脫手飛出,渾濁的水撒出。
男人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被撞倒在地。
而那些撲到水龍頭下的人,沒有容器,也等不及那細弱的水流。
他們像野獸一樣,爭先恐後地伸出舌頭,瘋狂地舔舐著出水口周圍金屬上殘留的、以及龍頭口緩慢滴落的水珠!
有人甚至粗暴地推開前麵的人,將自己的臉整個湊上去,用舌頭去堵、去吸那可憐的水流!
更有人注意到男人腳邊那小小的水窪,跪在地上貪婪地舔舐,宛如流浪的貓犬。
場麵瞬間混亂、肮臟而瘋狂。
推搡、低吼、咒罵聲交織在一起。
看守對此視若無睹,甚至還帶著一絲看戲的嘲弄,慢悠悠地將那張小紙卷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莫洛斯兜帽下的眉頭驟然鎖緊,一股強烈的厭惡和荒謬感湧上心頭。
他下意識地想要上前一步,阻止這場踐踏尊嚴的爭奪。
“彆動,善心的先生。”
卡倫爾的聲音瞬間纏繞住莫洛斯的動作。
那隻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將他釘在原地。
卡倫爾的目光並未離開那片混亂,嘴角卻勾起一絲洞悉一切的、殘忍的弧度。
“看那邊,”卡倫爾用下巴點了點那個被撞倒在地、掙紮著想爬起來的瘦小男人。
男人臉上帶著擦傷,眼神驚恐又茫然地看著周圍瘋狂的景象,他的搪瓷杯被踩得變形,滾在角落。
“認得他嗎?在水上,他可是楓丹廷鼎鼎有名的‘白手起家’的典範,索爾維商會的會長,弗拉基米爾·索爾維。報紙上誇他‘點石成金’,‘商業奇才’。嘖嘖,風光無限啊。”
卡倫爾的聲音帶著濃重的諷刺。
“可惜,被查出來涉嫌巨額商業欺詐,偽造合同,侵吞投資者資金…數額大得能買下半個楓丹庭的奢侈品店。然後呢?”
他聳聳肩,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被送到這兒來了。無論他曾經多麼富有,多麼受人尊敬,在梅洛彼得堡,他連一滴乾淨的水都喝不上。想喝水?就得學會像最底層的耗子一樣,去舔,去搶,去討好能給你‘特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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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洛斯的目光落在那個曾經風光無限、如今卻蜷縮在肮臟地麵上的男人身上。
弗拉基米爾似乎感覺到了這注視,抬起頭,對上兜帽下的陰影,他眼中沒有憤怒,隻有一種被徹底碾碎尊嚴後的麻木和哀求。
莫洛斯聽出了卡倫爾的言外之意,他落在身側的雙拳用力攥緊,卻在觸及到人們僅為一滴水而露出饜足的神情後頓時卸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