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笙醒來的時候,一道聲音在她耳邊不迭催促。
“雲笙,你發什麼呆?還不快點救人?”
雲笙竭力撐開眼皮,視線逐漸清晰。
站在她麵前的人身著圓領箭袖,環白玉腰帶,劍眉斜飛入鬢,俊逸疏朗的臉上滿是焦灼。
雲笙認得這個人。
不僅認得,還十分熟悉。
這是她的師兄尹鈺山。
尹鈺山是蓬萊宗掌門的獨子,也是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的人。
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想到這裡,雲笙不由覺得晦氣。
尹鈺山也來陰曹地府了?
她上輩子是犯了什麼錯,以至於死了還要見到他。
可很快的,雲笙發現不對勁。
她動了動腿,她的腿……竟然還有知覺。
雲笙心頭一顫。
明明被關在宗門牢獄中的時候,她的腿就因陰毒發作,無知無覺,形如廢人。
不對、不對!
雲笙猛地站起來。
耳邊傳來鳥雀輕啼,視線驟然開闊。
眼前分明是一片綠意盎然、鬱鬱蔥蔥。
見雲笙一驚一乍,尹鈺山更加不耐煩:“雲笙,你到底在猶豫什麼,快點放血啊!”
“師妹一人對付那裡的妖物,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能擔待得起嗎?”
雲笙環顧一周,已經確定了她現在不在陰曹地府,而是在宗門背靠的烏長山,四周還圍了一群邪物。
“小師妹”、“放血”、“救人”……
這明明是她十七歲那年發生的事情!
雲笙記得很清楚,那年,心高氣傲的尹鈺山想去烏長山中的禁地一探究竟,卻不慎被一群鬼嬰蛛襲擊。
鬼嬰蛛是魔域邪物,生著八隻步足,會發出嬰孩的哭聲,將人引來誘殺。
此時此刻,雲笙他們就被鬼嬰蛛包圍。
細雨潺潺,嬰孩似笑似哭的聲音自四麵八方彌漫而來。
尹鈺山揮劍斬殺了一隻鬼嬰蛛,回頭怒喝道:“雲笙!”
尹鈺山的聲音將雲笙從回憶中喚醒。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真實,雲笙這才意識到——
她重生了。
回到了她還沒被誣陷,沒被關入宗門牢獄之前。
雲笙心中五味雜陳,用力掙脫開尹鈺山的手。
尹鈺山之所以叫雲笙放血,是因為她的體質特殊。
雲笙的靈根廢了大半,但體內的血卻有奇效,不僅能療傷,更能吸引邪物。
尹鈺山要她放血,是想要以她的血為誘餌,引開這些攔路的鬼嬰蛛,方便他救被困在林中的師妹而已。
從幼時起雲笙就喜歡當他的跟屁蟲,對他的話也是言聽計從,所以他並不覺得她會拒絕。
直到尹鈺山耳畔邊響起少女脆生生的聲音:“不要。”
尹鈺山懷疑自己聽錯了,他蹙眉看向雲笙,眼神陡然鋒銳:“你說什麼?”
雲笙撐開手中的傘,退後了一步。
山風攜著雨水吹過她白皙的額間,她輕聲卻堅定道:“我說,我不要。”
此話一出,四周蓬萊宗弟子的目光都彙聚在雲笙身上,麵色各異。
尹鈺山是掌門獨子,宗內無人敢忤逆他。
何況是本就對他百依百順的雲笙。
尹鈺山的眉心直跳,他壓著一腔怒火問:“為什麼?”
雲笙回答得極為敷衍:“我害怕。”
上一世為救小師妹,雲笙聽從尹鈺山的話放血,當誘餌引開鬼嬰蛛,卻不慎被傷中了蛛毒,落下了病根。
因耽擱太久,毒入肺腑,徹底傷了經脈,她的血也失去療愈之效,對宗門再無任何價值。
後來,雲笙無意撞破師妹與魔域的人密謀。
她這才知道,師妹居然是魔域派來的臥底奸細。
雲笙想要回稟宗門,卻反被師妹誣陷,倒打一耙,偽造的人證物證確鑿。
無論是雲笙視為生父的掌門,還是青梅竹馬的尹鈺山,無一人信她。
畢竟她對他們已毫無價值可言。
最終,雲笙被關進了宗門的寒冰獄,這毒發作,折磨得她不成人形,很快便慘死其中。
尹鈺山詫異地打量著雲笙,他不懂她為何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但也沒空去探究她的那些小心思。
他怒極反笑,鐵青著臉盯著同行的人:“我要去林中救小師妹,你們誰願隨我同去?”
同行的弟子麵麵相覷,都不敢得罪他,附和道:“小師妹平日待我們極好,我們自然是願意去救她的。”
“是啊師兄,我們可不能對同門的危難視而不見!”
他們話裡有話,紛紛都忙著與雲笙撇清關係,更有甚者,還冷言嘲諷她見死不救。
尹鈺山瞥了雲笙一眼:“相鼠有皮,人而無儀,我如今才算是看清了你。”
他疾走幾步躍上飛劍,風迎於袖,眼若寒星:“我們走,從這群邪物中突出重圍,殺入禁地!”
同行的蓬萊弟子紛紛拔劍,同那些鬼嬰蛛纏鬥起來。
他們人多勢眾,很快便殺出一條血路。
雲笙早就料到尹鈺山不會管她死活。
她伏低了身子,握著頸上的長命鎖。
這長命鎖是父母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她在不安時,都習慣會握緊它。
雲笙輕手輕腳避開蛛群,往右後方的一片竹林躲藏。
她已然足夠謹慎,可還是不免有發出動靜。
很快便有幾隻鬼嬰蛛順著屈曲的虯枝朝她飛速爬行過來。
雲笙心底一沉,朝竹林內奔去。
她早年靈根已廢,體內靈力稀薄,故而無法如旁人施法禦劍那般容易。
可她也有一技之長,那便是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