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可怖的死寂之中,雲笙緊張地將自己的手在衣角上擦了好幾遍。
在確認沒有灰塵或血跡後,她才緩步走過去,扯了扯沈竹漪的袖擺。
許是因為忌憚,隻是輕輕一下,她便嚇得縮回了手,一步作兩步,後退了整整三步遠。
沈竹漪回眸,他剛殺完人,眼神還挾著未散去的戾氣。
雲笙不安地說出了心裡憋著許久的話:“剛剛尹鈺山也說了,我雖與他們同行,卻膽小怕事,沒有參與他們的行動。所以王庭怪罪下來,還請師弟,不,鎮邪司的大人,可不可以替我證明一下清白?千萬不要放過一個壞人,也千萬、千萬不要讓一個無辜的好人蒙冤。”
尹鈺山氣得咬牙切齒,上前就要抓她:“雲、笙!”
雲笙生怕和他沾上半點關係,她提起裙擺就踢了過去。
尹鈺山那張俊臉上顯現出她鞋底的五瓣花印。
雲笙喘著氣,一顆心七上八下。
沈竹漪該不會公報私仇,把她也一並算進去了?
畢竟他剛剛就想殺了她。
她越想越害怕,知道要是被牽連進去,估計就像是一隻螞蟻一樣被碾死了。
雲笙仰頭看人的時候,眼尾便無辜地垂下去,剔透的肌膚,蒼白的唇,瘦削的下頜。
她很瘦,瘦的腕骨伶仃,鬆鬆垮垮的衣袍下,風一吹就會陷進去的腰窩,纖瘦得給人一種稍稍用力就能折斷的錯覺。
沈竹漪盯著她的眸光充斥著侵略性。
直至雲笙被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才移開視線,麵不改色收劍入鞘:“此事,本就與你無關。”
雲笙鬆了口氣。
所有人低垂著腦袋,走在回宗的路上,沒有半點交談聲,就連穆柔錦都沒有再哭,垂著頭若有所思。
天色漸暗,烏長山內也風雲有異,罡風如刀,妖氣四溢。
傍晚時分,蠱雕成群結隊顯形,黑壓壓蓋過天際。
眾人噤聲之時,蠱雕卻發現了他們。
隻聽一聲尖利的啼哭聲,蠱雕攜著驟風而至。
它生得似鳥非鳥,長瓜猶如鋒利的鋼刀。
雲笙側身躲開,擔心因此害了旁人,雲笙揚聲道:“小心!”
而她身後的沈竹漪眼都沒抬一下,似乎對欲來的危險毫無所察。
雲笙握住沈竹漪的手,護著他,以匕首擊退了那蠱雕的利爪,手腕處凝結的刀傷卻因大幅度的動作撕裂,血一下子湧出來。
她“嘶”了一聲,忍著絞痛,有些愣神。
她也沒想到,自己的身體竟還保留著往日的習慣,時刻想著如何護住旁人,甚至不惜傷害自己。
掌門師尊曾叮囑她,她是師姐,理應立身行道,肩負起庇佑宗內子弟的責任,所以無論何時何地,但凡遇險,她都會擋在眾人麵前,更要在險要關頭殿後。
這種事事以旁人為先,時時想著討好他人的習性,是在一道道戒尺的訓誡之下刻在心中的。
一旦形成,便如附骨之疽,哪怕曆經生死,也彆想輕易擺脫。
雲笙盯著那道皮肉外翻的傷口,緊緊咬住唇瓣,心中頓時無比酸澀懊惱。
同樣失神的人還有沈竹漪。
他長睫一顫,目光落在雲笙握著他的手上。
空氣仿佛於此刻凝結。
少女的手掌纖細,掌心溫熱,力道綿軟,尚不能完全圈住他的腕骨。
從未有人,離他這般近過。
他眼中殺意橫生,手已然覆上了劍鞘,眼前閃過挑斷她手筋的畫麵。
在他欲要動手之時——
少女腕間溫熱的血珠滾落在他的冰冷的肌膚上,帶來一陣酥麻溫暖的顫栗。
他渾身一僵,握著劍的手骨節泛白,猛地看向她手腕處的血痕。
糜紅的傷口尚在往外汩汩冒血,空氣中飄來似有若無的魂香。
以往殺人時,見血確實會令他興奮,可是很少會有這般敏感的觸覺。
手背已經愈合的裂口又開始泛起細微的癢意,像是有螞蟻在啃噬,曾被她舔舐過的那小片肌膚隱隱發燙。
沈竹漪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圓點一般的血珠。
看著那一抹粘稠順著他手背突出的青筋滾落,拉扯出一條細細的紅線。
沈竹漪死死地攥緊了劍鞘,手背處的青筋勃然而起。
半晌過後,他才平複氣息,不動聲色地滾動了一下喉結,淡聲道:“我說過,此事不會牽連到你,你尚且不必如此。”
他的語氣壓抑又沉悶,隱隱透著些不悅。
雲笙一驚,轉眼對上沈竹漪的目光。
他雙眸濃黑,眼尾攜著雨水的冷意,頗有些靡麗陰鬱,嚇得她立刻鬆了手。
另一邊的尹鈺山等人被成群的蠱雕啄得渾身是血,他舉著劍,負隅頑抗,高喊道:“你們愣著作甚,快擺劍陣!”
空中的蠱雕被血腥味刺激到,扇動著翅膀,朝著雲笙俯衝而下。
隻是這一次,沈竹漪動了。
他瞬時扣住了蠱雕的脖頸,乾淨利落地卸下了它的頭顱。
隻聽一聲骨頭斷裂的脆響,蠱雕連一聲哀嚎都尚未發出,便悄無聲息地從空中墜落。
少年骨節分明的長指微微彎曲,猩紅的血順著他玉白的指尖淌落,淅淅瀝瀝滴進腳下的土壤之中。
目睹一切的雲笙眼尾不住地抽搐,忍不住後怕。
似乎再晚一步放開他,自己的結局也許就和那蠱雕一般後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