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遠的手指在手機屏上戳了七次才撥通那個存了十年的號碼。
酒店套房的窗簾沒拉嚴，晨霧滲進來裹住他發顫的手腕，西裝褲腿蹭過地毯時帶起細碎的窸窣，像極了二十年前林曜辦公室裡老式座鐘的走動聲。
“王董，是我。”他壓著嗓子，喉結在領口裡滾動，“您當真要看著那丫頭把聯盟拆得七零八落？”電話那頭傳來茶杯輕放的脆響，他迅速補了句，“我這兒有筆海外基金，能給技術部追加三億研發款——隻要您肯牽頭開個元老會。”
監控室的單向玻璃後，蘇悅指尖抵著下巴，目光掃過牆上七塊屏幕。
最中間那塊正映著周明遠佝僂的背影，他攥著手機的指節發白，尾音裡還帶著昨夜沒消的恐慌：“等反蘇聯盟成了，您占兩成股份......”
“錄音同步雲端了？”她轉頭問身後抱著筆記本的技術主管。
對方點頭時，她的指甲在桌沿輕輕叩了兩下——這是隻有陸寒能看懂的暗號。
二十分鐘後，陸寒的電話打進蘇悅私人手機。
他的聲音像浸了鬆脂的琴弓，沉穩裡帶著點磨砂的質感：“篩選出五位動搖的元老，戰略發展委員會的閉門研討會定在下午三點。”
“辛苦。”蘇悅垂眸看表，腕間的翡翠鐲子碰在桌角，“記得讓小夏他們把區塊鏈模型的動態演示再調一遍，要突出重組後三年的利潤曲線。”
下午的陽光斜斜切進聯盟總部32層的會議室。
七位元老圍坐在長桌前，王董的老花鏡滑到鼻尖，正盯著投影裡跳動的藍色光流。
紮高馬尾的小夏點了下遙控器，數據突然像活了似的，從“傳統礦業”節點竄向“新能源技術”分支，在“非洲並購案”處炸開簇金的星芒。
“您看，”小夏俯身在王董身側，指尖輕點投影，“蘇總提出的分布式管理模型，能把單一決策失誤的風險從37降到9。”她調出另一組對比圖，“這是周先生主導時的資金流向——”紅箭頭瘋狂紮向海外賬戶，“而新模型下，每筆超過五百萬的支出都需要五個核心節點確認。”
王董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今早周明遠在電話裡說的“追加三億研發款”，再看投影裡重組後技術部的年預算直接翻了三倍，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同一時間，酒店頂層的行政酒廊裡，蘇悅端著咖啡杯的手穩得像雕塑。
她對麵的周明遠正用銀匙攪動卡布奇諾，奶泡在匙尖碎成白蝶：“蘇總說重新考慮資金解凍......不知條件？”
“合作嘛，總要雙贏。”蘇悅垂眼吹開杯口的熱氣，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周先生若能拉來三位元老支持重組，我可以申請解凍七成賬戶。”她頓了頓，“不過......”
“不過什麼？”周明遠的瞳孔縮成針尖。
“需要您簽份補充協議。”蘇悅推過一份文件，封皮上“戰略合作框架”幾個字在落地窗前泛著冷光，“聯盟可以給您三成股權，但三年內不得質押、轉讓，且重大決策投票權僅限10。”
周明遠的手指剛觸到文件，後頸突然竄起涼意。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林曜辦公室簽的第一份合同，也是這樣燙金的封皮，也是這樣“合作共贏”的措辭——結果他替林曜背了走私的黑鍋，蹲了三個月局子才換來現在的地位。
“蘇總誠意十足。”他扯出笑，鋼筆尖在簽名欄懸了三秒，“我簽。”
與此同時，聯盟地下檔案室裡，蘇浩的白襯衫後背浸出深色汗漬。
他蹲在第三排檔案架前，成捆的舊文件堆到腳邊，黴味裹著灰塵往鼻腔裡鑽。
當他掀開最後一摞牛皮紙袋時，一張泛黃的紙頁突然滑出來，“啪”地貼在他鞋尖。
“忠誠契約？”他彎腰撿起，字跡已經褪成淺灰，卻還能看清甲方是“林曜”，乙方簽名欄龍飛鳳舞簽著“周明遠”，最後一條用紅筆加粗：“若乙方參與針對甲方或其指定繼承人的任何敵對行動，自動喪失名下所有聯盟投資權益。”
蘇浩的手開始發抖。
他掏出手機拍了照，指尖在發送鍵上懸了兩秒，最終點給蘇悅：“姐，你要的林曜資料裡，發現個好東西。”
深夜十一點，周明遠的私人郵箱彈出新郵件。
他正對著補充協議逐條分析，屏幕藍光裡，“忠誠契約”四個字像把淬毒的刀，紮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附件裡的複印件上，自己的簽名赫然在目，紅筆批注的“敵對行動”四個字被他放大到占滿整個屏幕。
“叮——”新郵件提示音再次響起。
這次是蘇悅的附言，字體用了他最熟悉的林曜手寫體：“你不是來談合作的，你是來送死的。”
周明遠的鋼筆“當啷”掉在地毯上。
他踉蹌著衝向衣櫃，抓起早就備好的行李箱，連西裝都顧不上換。
經過書桌時，他扯下便簽本，筆尖戳破紙張：“林曜不會放過你。”
淩晨兩點，酒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
周明遠拖著行李箱跑過旋轉門，手機在褲袋裡震動。
他躲進巷口的陰影裡，按下接聽鍵，對方的聲音像浸了電流：“影首的人等你很久了。”
他攥緊手機，冷汗順著脊椎滑進腰帶。
遠處傳來警笛聲，在晨霧裡拉成細長的線——那是蘇悅派來“保護”他的聯盟安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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