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鏡淵湖麵泛著一層詭異的幽光。
那光暈自湖心擴散,一圈一圈,宛如古樹盤根,又似血脈搏動,仿佛整片湖泊都在呼吸。
蘇悅站在船頭,指尖輕撫玉鑰表麵的紋路,寒風掠過她微卷的發梢,卻吹不亂她眼底的清明。
她望著水下若隱若現的祠堂影像,輕聲道:“不是鎖,是鑰匙在等對的人。”
陳瀾緊盯著回收畫麵,眉頭卻越皺越深:“機器人信號開始波動,水壓正常,但磁場異常……這湖,像是活的。”
話音未落,湖麵驟然翻湧。
一道巨大的漩渦憑空生成,吞噬了潛水器最後傳回的畫麵。
緊接著,水波輕漾,一片碧綠蓮葉自霧中滑出,載著一名白衣女子緩緩而來。
她赤足立於葉上,長發如墨,雙眸卻泛著水光般的銀白。
素裙曳地,衣袂上繡滿流動的水文,仿佛整片濕地的呼吸都藏於其紋路之中。
她未語,僅是抬手輕點湖麵,漣漪便如命令般向四周擴散。
“洛娘。”周老低喚一聲,聲音裡帶著敬畏,“水脈祭司之後,百年守根人。”
女子眸光微動,落在蘇悅手中的玉鑰上,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你拿了‘初源鑰’,就該知道——蘇家早已不配觸碰鏡淵。”
蘇悅沒有後退,反而向前一步,聲音輕柔卻不容動搖:“我不是來奪的,是來還的。”
“還?”洛娘輕笑,笑聲如水滴落潭,清冷卻滲著寒意,“你們蘇家在上遊建廠排汙,引渠改流,斷了三脈水眼。十年前,第一片睡蓮閉合,我就知道,你們終究會回來——不是尋根,是掘根。”
陸寒眸色一沉,手已按在通訊器上,卻被蘇悅輕輕攔下。
“電子設備在這裡沒用。”她低聲道,隨即抬頭,直視洛娘,“但你也知道,我們沒用炸藥,沒用鑽探,甚至沒驚動一條魚。我們放的是淨化浮球,引的是自然循環。若我們是貪水之人,湖水怎會自清?睡蓮怎會退散?”
洛娘眸光微閃。
蘇悅繼續道:“你設的局,不是為了殺,是為了試。試誰還記得‘根’為何物。而我們,用一夜,讓湖水恢複了十年前的透明度。”
她緩緩舉起手中的玉鑰:“初源鑰認主,是因為我流著蘇家的血。但讓它蘇醒的,不是血脈,是行動。”
風靜了。
湖麵的漩渦緩緩平息,唯有那片蓮葉依舊輕浮於水波之上。
良久,洛娘終於開口,聲音如霧中低語:“水底有祠,祠中有鑰。但門不開於力,隻啟於‘淨心’。”
“何為淨心?”陳瀾忍不住問。
“心若濁,水即毒;心若清,脈自通。”洛娘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蘇悅身上,“你試過了第一步。但第二關,不在湖麵,而在湖底——百米之下,有‘息脈井’,井底埋著古寨最後的淨水種。誰若心存掠奪,井中之霧便會化毒,水蟒噬魂。”
她袖袍一揚,湖麵霧氣驟然濃重,如紗如瘴,將整片水域籠罩。
“你們已驚動水脈守靈,退,尚可活命。進——”她眸光一冷,“死生由水定。”
陸寒終於開口,聲如寒鐵:“若我們非要進呢?”
洛娘冷笑,指尖輕劃湖麵,刹那間,水波翻騰,數道黑影在深水下遊弋,宛如巨蛇蘇醒。
濕冷的風裹挾著腥氣撲麵而來,連空氣都仿佛被浸透了毒意。
可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壓迫中,蘇悅卻笑了。
她脫下外套,露出綁在腰間的生態探測儀,輕聲道:“你說我們汙染了上遊……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帶來的,不隻是機器,還有修複的答案?”
她蹲下身,從浮球殘骸中取出一小塊結晶,晶瑩剔透,泛著淡藍微光:“這是從淨化浮球裡提取的菌膜,能分解重金屬,激活水生微生物鏈。它不是科技的入侵,是自然的盟友。”
她抬頭,目光清澈如湖底初雪:“我不是來拿走什麼的。我是來問——你願不願,和我們一起,讓這‘根’真正活過來?”
湖麵死寂。
洛娘凝視著她,仿佛在審視一個百年未見的異類。
風過,蓮葉輕顫。
忽然,她抬起手,指尖凝聚一滴水珠,懸浮於空中。
那水珠中,竟映出蘇悅幼年在茶山奔跑的畫麵——稚嫩的她捧著一株茶苗,小心翼翼埋進土裡,嘴裡喃喃:“根紮得深,葉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