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蘇家議事廳外鬆內緊。
廊下燈籠微晃,風穿回廊,吹不散空氣中凝結的肅殺氣息。
蘇悅立於祖堂門前,一襲月白色長裙垂落如雪,發絲輕挽,眸光沉靜。
她將鳴心玉璧輕輕置於香案之上,指尖拂過溫潤玉麵,仿佛撫過百年沉睡的脈搏。
閉目,呼吸放緩。
玉璧微光流轉,一圈圈漣漪自中心蕩開,映出廳內十餘人的心跳頻率與呼吸節奏——那不是聲音,而是情緒的具象,是靈魂深處最真實的震顫。
她“看”到了:三道異常波形在數據流中格外刺眼。
一人心跳過緩,焦慮如藤蔓纏繞五臟;一人呼吸紊亂,似有隱情深埋胸腔;最後一人,脈搏驟升,恐懼像潮水般反複衝刷神經堤岸。
陸寒悄然走近,黑袍獵獵,眉宇間冷峻未減,卻在她身後低聲道:“真能聽出誰在動搖?”
蘇悅睜眼,眸底掠過一絲鋒芒,唇角微揚:“我不聽人言,我聽血脈的回響。”
次日,閉門會議在主城地宮召開。
厚重石門落下,隔絕外界耳目。
聯盟高層圍坐圓桌,氣氛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
一名白發蒼蒼的元老猛地拍桌而起,指節敲擊金屬台麵發出震響:“我們已惹來太多殺戮!再追查下去,蘇家要斷根了!那些寶藏、預言、玉璧……全是詛咒!”
“閉嘴吧,趙老!”另一位壯年領袖怒斥,“難道就因為害怕,我們就忘了先輩用命換來的線索?”
爭執四起,有人主張收手歸隱,有人堅持追查到底。
分歧如裂痕蔓延,眼看聯盟即將分崩離析。
蘇悅依舊端坐中央,神色平靜,仿佛風暴中心的一潭深水。
她抬手,輕輕一點腕表投影。
“周老,請播放那段音頻。”
眾人一怔。
周老緩緩點頭,從隨身古匣中取出一枚青銅密錄盤,接入共鳴裝置。
刹那間,低語響起——沙啞、斷續,夾雜著遙遠的孩童哭喊與炮火轟鳴。
“……不要停……一定要傳下去……孩子們……聽著……鐘聲未響……人心先動……”
全場寂靜。
那是七十年前,初代傳聲者臨終前的最後一段遺音。
彼時緘口氏族被圍剿清洗,整座村落化為焦土,唯有這一縷聲波被秘法封存於玉璧之中,穿越歲月而來。
蘇悅起身,聲音輕卻如刀割霧:“你們可記得,是誰替我們擋下了第一顆子彈?是誰在烈火中把密文塞進嬰兒繈褓?是誰至死都咬住真相不肯開口?”
她目光掃過每一雙眼睛,“他們沒等到鐘聲響起,可我們活著的人,卻想關上這扇門?”
程遠猛然站起,雙拳緊握,眼中泛紅:“我祖父死在那場清洗裡……他最後一句話是——‘讓後人說話’。”他聲音嘶啞,“他說,沉默比死亡更可怕。”
其餘動搖者低頭不語,有人悄然抹去眼角濕意,有人攥緊座椅扶手,指節發白。
就在此刻,蘇悅取出骨笛,橫於唇邊。
笛音幽遠,半闕祭語流轉而出。
那並非完整旋律,卻是喚醒記憶的鑰匙。
鳴心玉璧應聲共振,玉麵浮現出一道道古老軌跡——山川、河流、遷徙路線,在空中交織成圖。
所有人屏息。
那竟是當年緘口氏族被迫流徙的路徑,竟與蘇家先祖南遷的記錄完全重合,七處節點,無一偏差。
“我們不是兩個家族。”蘇悅收笛,目光灼灼,“是一群被沉默逼到絕境的人,拚死傳下的火種。今日我們若退,便是親手掐滅這束光。”
話音落下,玉璧光芒漸隱,但眾人眼中已有火苗燃起。
會議結束,高層決議暫緩對外行動,但內部追查繼續,並成立專項情報組,由蘇悅親自督導。
眾人陸續離場,腳步沉重卻堅定。
地宮之外,月隱星沉。
林婉快步迎上:“悅小姐,盟友們都穩住了,至少短期內不會再有分裂風險。”
蘇悅頷首,望向遠處燈火闌珊的主城輪廓,輕歎:“隻要人心未冷,鐘聲終會響起。”
陸寒走來,將一件披風裹上她肩頭,低聲道:“你昨夜隻睡了兩個時辰。”
她笑了笑:“值得。今天,我們搶回了三顆心。”
他凝視她側臉,忽然問:“接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