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廊,如低語潛行。
研究院地下書庫深處,燭火搖曳,映得《南荒紀聞》殘頁上的字跡忽明忽暗。
周老枯瘦的手指死死摳住桌沿,仿佛怕自己一鬆手,這驚天之秘就會被黑暗吞噬。
他反複默念那四句讖言——“雙喉同鳴,一滅一生;血契歸心,唯存其名。”每一個字都像刀刻進骨髓,帶著百年前焚殿時的焦灼與血腥味。
“不是轉世……從來都不是!”他猛地抬頭,眼底布滿血絲,“蘇家曆代傳聲者,並非單一血脈覺醒,而是‘雙生祭禮’的延續!一人承載真靈,一人獻祭為引——你才是真正的繼承者,蘇悅小姐,而蘇憐……她隻是您的影祭品!是活著的容器,用來喚醒您體內沉睡的權限!”
話音落下,空氣仿佛凝固。
門外傳來輕緩的腳步聲,蘇悅推門而入,一身素白長裙,發絲未綰,宛如月下獨行的幽魂。
她目光平靜地掃過顫抖的周老,又落在那本蟲蛀斑駁的古籍上,嘴角竟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所以,他們從小讓我和她一起長大,喂同樣的藥,練同樣的呼吸法,連夢都被同步記錄?”她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釘,“就是為了這一刻——讓我的手,親手把她送進死局?”
周老嘴唇哆嗦:“小姐,若您在月圓之夜與她共鳴,她的生命將徹底燃儘,意識化為橋梁,助您開啟‘九喉之地’……但代價是,她會消失,連名字都不會留下。”
蘇悅沒說話,隻是緩緩走近案前,指尖輕輕拂過那行破譯出的文字。
燭光下,她眸色深不見底,像是藏著整片星海。
片刻後,她轉身,步履從容地走向門口,背影纖細卻挺直如劍。
“那就辦一場祭典吧。”她停下腳步,語氣輕快得像在談論天氣,“我要讓全城都看見——蘇家姐妹同心,重啟文明榮光。”
周老怔住:“您……要舉行大啟祭典?可那是……”
“是陷阱,也是獵場。”蘇悅回頭一笑,眼底無波,卻寒光乍現,“他們想借蘇憐的命換我的覺醒?好啊。我成全他們——隻不過,誰死誰活,我說了算。”
消息傳出當晚,整個蘇家震動。
大啟祭典曆來百年難遇,唯有言靈之力完全覺醒者方可主持。
如今蘇悅竟要與“妹妹”蘇憐共同登台,還定於月圓之夜,正是能量共振最強之時。
宗族長老們互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讀出狂喜——時機到了。
沒人懷疑她的動機。
那個從小呆萌軟糯、見人就笑的蘇家千金,怎麼可能看得透這層層迷霧?
她越是天真爛漫,越顯得這場儀式神聖純粹。
隻有陸寒,在她回房清點祭典用品時,黑著臉推門而入。
“你瘋了?”他一把扣住她手腕,“你知道那晚會發生什麼?一旦她們啟動共鳴程序,蘇憐會當場腦死亡,而你……會被強行植入遠古意識,變成他們操控的‘神諭傀儡’!”
蘇悅抬眼看他,眼神清明得不像個即將赴死的人。
“所以我才要親自設計流程。”她反手握住他冰涼的掌心,“祭典上,我們必須並肩站在水晶顱骨前,雙手交疊置於玉璧之上——看起來像姐妹情深,實則……這是神經共振的唯一接入點。”
她攤開掌心,一枚微小的骨片靜靜躺在紋路之間,通體泛著青灰冷光。
“這是從廢棄實驗體提取的阻斷器,能瞬間切斷生物電波鏈接。隻要我在接觸前激活它,就能騙過係統,製造‘偽共鳴’假象。”
陸寒盯著那枚骨片,眉頭緊鎖:“但如果對方遠程察覺異常……”
“那就說明幕後之人按捺不住了。”她輕笑,“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祭典前夜,祖堂禁地。
月光透過穹頂琉璃灑落,照在七根青銅音柱上,發出細微嗡鳴。
蘇悅一身祭服,銀線繡著古老星圖,每一步都踏在地脈節點之上。
陸寒緊隨其後,神情戒備。
演練至最後環節,兩人站定玉璧之前,雙手虛抬,作即將相觸之姿。
就在此刻,陸寒忽然伸手,將她拽到角落陰影裡。
“如果必須選一個活下來……”他聲音沙啞,眼底翻湧著從未有過的痛楚,“我會帶你走。不管你是不是傳聲者,不管這個世界會不會崩塌——我隻管你活著。”
蘇悅怔了怔,隨即笑了。
那笑容柔軟得像春水初融,她踮起腳尖,額頭輕輕抵上他的肩。
“所以我要兩個都活著。”她低聲說,一字一句,堅定如誓,“這才是破局的方法。”
陸寒心頭一震。
他還想說什麼,卻被她輕輕推開。
蘇悅重新站回原位,仰頭望著那顆懸於天際的漸圓滿月,眸光微閃。
遠處鐘樓,悄然敲響十二下。
而在蘇宅最深處的病房裡,蘇憐猛然睜開雙眼——瞳孔竟是詭異的灰白色,唇角勾起一抹不屬於她的冷笑。
她抬起手,指尖緩緩描摹空中一道看不見的符文,口中無聲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