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細密如針,紮在祖堂朱紅的門扉上,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輕響。
可那三道用指甲刻下的血痕——“我要回家”——卻像烙鐵燙進每個人的眼底,久久不散。
蘇憐已經連續三日夢遊至此,赤腳踩在冰磚之上,發絲淩亂,眼神空洞,指尖滲著血,在門縫間一筆一劃寫下那句話。
守夜人不敢阻攔,隻敢顫抖著上報。
而當周老顫巍巍地跪在門前三丈處,借著月光解讀那些歪斜字跡時,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這不是她說的……是碑在借她開口。”
風停了,連雪都仿佛凝固在半空。
可就在這死寂之中,一道清冷女聲劃破寒夜。
“讓她參加淨言祭。”
蘇悅站在回廊儘頭,披著銀灰狐裘,眉梢未動,語氣卻如刀鋒出鞘。
“我要天下人都看見,蘇家姐妹並肩而立。”
眾人震驚抬頭,隻見她眸光微閃,唇角甚至揚起一抹笑意,溫柔得近乎虛假。
可隻有陸寒知道,那笑意背後藏著什麼。
返程途中,他坐在她身旁,車窗外雪花飛舞,車內暖意融融,卻壓不住那一絲滲入骨髓的寒意。
他盯著她眼底那抹青黑,終於忍不住低聲問:“你多久沒睡了?”
她側過臉,衝他一笑,像極了從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快了,等一切都結束,我就睡個三天三夜。”
他沒再說話,隻是將大衣輕輕披在她肩上,手背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腕——冰涼,脈搏卻快得反常。
當晚,地下指揮室燈火通明。
程遠一身黑衣肅立,陸寒負手而立,目光如鷹隼般鎖定投影屏上的祖堂結構圖。
蘇悅站在中央,手中玉璧泛著幽藍微光,映得她瞳孔深處似有火苗跳動。
“第一道密令。”她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釘,“替換祖堂主殿與側殿的地磚編號——我要他們在錯位的空間裡完成一場錯位的儀式。”
程遠皺眉:“若他們察覺地麵紋路不對……”
“不會。”蘇悅抬手,指尖劃過屏幕,“因為真正的‘歸心陣’早已被我挪移至地下三層密庫。他們明天看到的,不過是一場精心布置的幻象。”
她頓了頓,原位放置仿製品,材質、重量、能量波動,誤差不得超過0.3。”
陸寒沉聲問:“誰做的複製品?”
“我。”她淡淡道,“三天前就開始了。用的是從碑底提取的礦物結晶,摻入我的血液,讓它帶上‘活’的氣息。”
空氣驟然一凝。
程遠猛地抬頭:“你把自己的血融進去了?那是高活性載體!稍有不慎就會引發共鳴反噬!”
“所以我才要掌控頻率。”蘇悅冷笑,“他們想靠玉璧感應主魂?好啊,我給他們一個假的共振源。”
她轉身,取出一枚薄如蟬翼的金屬貼片,輕輕按在太陽穴上:“第三道密令——從今日起,所有對外診療,全部由替身完成。我要全世界以為,蘇憐依舊虛弱不堪,無法行走。”
陸寒盯著她,忽然道:“你準備用自己的身體做誘餌。”
她沒否認,隻說:“我不是犧牲品,我是棋手。這場局,我要贏,而且要站著贏到最後。”
話音剛落,警報輕響。
監控顯示,周老獨自一人穿過七重禁門,手持青銅鑰匙,直奔密室而來。
蘇悅揮手關閉通訊,靜待他推門而入。
老人雙目通紅,手中鑰匙微微發抖:“我知道……你要用自己的血完成真祭。但規矩寫明,隻能由‘純容器’獻身。讓我代替你,我是蘇家最後的守譜人,我的命,本就該埋在這座祖堂之下。”
蘇悅看著他,良久,輕輕搖頭。
“周伯,這不是犧牲,是欺騙。”
“我要的不是悲壯落幕,而是徹底翻盤。”
“他們想換麵登壇?可以。”
“但我不會讓他們選的人,站上那個位置。”
周老渾身一震,嘴唇動了動,終究說不出話來。
那一夜,無人入睡。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裡,蘇悅獨自走入地下密庫,將半塊玉璧緩緩嵌入頸後皮下囊袋,另一半,則以銀針引血,封入心脈。
兩股能量在體內交彙,瞬間激起一陣劇痛,她咬住手臂,硬生生忍下一聲悶哼。
與此同時,祖堂方向的地磚縫隙中,那縷黑色根須已悄然攀至門檻,輕輕觸碰門環,發出極細微的一聲“叮”。
像鐘聲,也像倒計時的最後一響。
七天,隻剩一天。
祭典前夜,風止雪歇。
蘇悅站在鏡前,看著鏡中那張依舊稚嫩的臉,忽然笑了。
“姐姐不說的秘密?”她低語,“很快,就沒人能替我說了。”
翌日清晨,晨鐘響起。
蘇憐穿上華服,由侍女攙扶著,緩緩步入祖堂大殿。
陽光灑落,她頸後的玉璧隱隱發亮,如同蘇醒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