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城黑風山脈的陰冷潮濕,南域烈陽下的黃沙飛揚,甚至飛升仙光通道裡那撕裂神魂的恐怖壓力…所有屬於下界的痕跡,都已被眼前這座名為“流雲”的仙城徹底碾碎。
林琰站在流雲城寬闊得足以並行十輛青銅戰車的“青雲大道”上,腳下是溫潤如暖玉的青色條石鋪就,流轉著肉眼可見的稀薄仙靈之氣。街道兩旁,瓊樓玉宇連綿起伏,飛簷鬥拱直刺天穹,其材質非金非木,隱隱透出溫潤光澤,竟是以整塊整塊的“蘊靈石”雕琢堆砌而成。空氣裡彌漫的也不再是凡塵濁氣,而是無數種靈藥仙葩、高階礦石以及強大修士吞吐間逸散出的精純能量混合而成的奇異馨香,吸上一口,四肢百骸都透著舒泰。
繁華,鼎盛,仙氣盎然。
這就是仙界,玄黃大陸億萬修士夢寐以求的飛升之地。
然而,林琰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裡,卻沒有任何初來者的驚歎與茫然,隻有一片沉澱了萬載歲月的古井無波,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審視。
‘仙靈之氣濃度…尚可,比神界塵埃都不如。’他默默運轉起一門自神帝記憶深處翻檢出的基礎仙界引氣法門《蘊靈訣》,絲絲縷縷的仙靈之氣被強行納入體內,彙入丹田。丹田氣海之中,那枚黯淡無光、布滿細密裂紋的冰魄神珠微微震顫了一下,貪婪地將這點可憐的能量吸收進去,裂紋邊緣似乎有那麼極其微弱的一絲光華閃過,隨即又沉寂下去。
杯水車薪。
修複這件幾乎耗儘本源才護住他一絲殘魂穿越時空的核心神器,所需的能量龐大到令人絕望。更緊迫的是,這具剛剛重塑的仙軀,強度遠遠配不上他前世的神魂本質,每一次細微的神念運轉,都像是用生鏽的鈍刀在切割豆腐做的身體,帶來陣陣隱痛。
變強!修複神珠!這需要資源,海量的資源。
在仙界,最硬的通貨,是仙晶。
“天丹閣…”林琰的目光落在街角一座氣勢恢宏的建築上。三重飛簷如展翅仙禽,最高處懸掛著一麵巨大的青銅匾額,上書三個古樸蒼勁、蘊含道韻的大字——“天丹閣”。門前車水馬龍,進出者氣息大多不凡,最低也是真仙初期修為,偶爾能看到身著統一製式丹師袍、胸前繡著不同數量銀色丹鼎徽記的人物進出,神色間帶著一股天然的倨傲。
丹道,無論在哪個位麵,都是聚斂財富、結交人脈的絕佳手段。天丹閣,便是流雲城乃至周邊數萬裡地域內,丹師認證、丹藥交易、信息流通的核心樞紐。
“就這裡了。”林琰邁步走向天丹閣側門懸掛著“丹師考核”木牌的區域。
考核大殿遠比外麵看到的更加廣闊。穹頂高懸,繪滿了周天星鬥與玄奧丹鼎符文,星光與殿內數千盞懸浮的青銅燈盞交相輝映,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空氣裡彌漫著濃鬱得化不開的藥香,千種萬種氣息交織、碰撞、融合,形成一種獨特的“丹道”場域,足以讓任何一個初涉丹道者心神搖曳。
大殿中央,數十座大小不一的青銅丹爐按照某種陣法排列,爐火熊熊,映照著場內數百名參與考核者的臉龐,緊張、期待、忐忑不一而足。監考的丹師身著製式青袍,胸前繡著銀色丹鼎徽記,數量從一尊到三尊不等,代表著他們不同的丹師品階。
林琰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他剛領了號牌,便聽前方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
“趙師兄親自下場監考了!”
“嘶…是趙乾丹師!胸前兩尊銀鼎,那可是二品丹師!他怎麼會來監考我們這些新人?”
“聽說他脾氣…不太好,考核極為嚴苛,動輒打罵…”
“完了完了,怎麼這麼倒黴…”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道。一名三十歲許的青年丹師踱步而來,他身量頗高,麵容也算俊朗,隻是那微微下撇的嘴角和眼中毫不掩飾的倨傲,破壞了整體的觀感。青色丹師袍上,兩尊精巧的銀色小鼎熠熠生輝,昭示著地位。他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場中考生,帶著審視與挑剔。
林琰平靜地站在原地,目光與那趙乾隔空接觸了一瞬。
就是這平靜無波的一眼,卻像是一根無形的針,猛地刺中了趙乾心底某個最隱秘的角落!他瞳孔驟然收縮,一股極其不舒服的感覺瞬間攫住了他。那感覺…仿佛自己精心飼養的靈寵突然被一隻路過的野貓用看食物的眼神瞥了一下,充滿了居高臨下的漠然。更讓他心驚的是,對方身上那隱隱透出的、一種近乎本能的…丹道韻律?雖然極其微弱,卻純粹得讓他嫉妒!
這怎麼可能?一個剛飛升的泥腿子?
趙乾的腳步在林琰麵前停下,一股屬於真仙中期修士的靈壓刻意地彌漫開來,試圖讓這個讓他莫名煩躁的新人出醜。“你,叫什麼名字?”聲音帶著金石摩擦般的冷硬。
“林琰。”回答簡潔得不帶絲毫情緒。
“林琰…”趙乾重複了一遍,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剛飛升?很好。基礎考核對你這種下界‘天才’太簡單了,顯不出本事。”他故意在“天才”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充滿了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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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指向考核大殿最深處一座明顯更大、更厚重、爐壁上銘刻著繁複火焰符文的赤銅丹爐。“去‘炎龍鼎’那邊。你的考題是…紫心破障丹。”
“紫心破障丹?”旁邊一個負責登記的老丹師聞言一愣,忍不住出聲道,“趙丹師,這…這是二品丹師晉升考核的備選丹方之一,而且煉製難度頗高,對控火和神識要求都極為苛刻,讓他一個新人…”
“怎麼?”趙乾猛地轉頭,眼神淩厲如刀,“你在質疑我的決定?天丹閣何時輪到你指手畫腳了?還是說,你覺得這位‘林天才’…煉不出來?”他刻意將矛頭指向林琰。
老丹師被他氣勢所懾,囁嚅著不敢再言。
周圍的考生更是噤若寒蟬,看向林琰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和一絲幸災樂禍。紫心破障丹,那是出了名的難煉,專門用來卡那些衝擊二品丹師的刺頭,失敗率極高。這趙乾,分明是存心刁難,想把這個不知哪裡惹到他的新人往死裡整!
“紫心破障丹?”林琰臉上沒有任何被刁難的憤怒或恐懼,反而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前世浩瀚如煙海的丹道記憶中,瞬間便調出了這張丹方。他目光掃過趙乾那張隱含惡意的臉,心中了然。
“材料呢?”林琰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隻是問了一句“今天天氣如何”。
趙乾被他這種完全無視的態度噎了一下,心中那股無名火“騰”地燒得更旺。他冷哼一聲,示意旁邊負責分發藥材的雜役弟子。很快,一份煉製紫心破障丹所需的材料被送了過來,整整齊齊擺放在炎龍鼎旁邊的玉台上:百年份的紫心草,通體如紫玉,散發著溫潤光澤;凝神花,花瓣透明如冰晶;地火精粹,被封在一塊赤紅的水晶中,灼熱氣息隔著水晶都能感受到;還有數種輔助藥材,皆品相上乘。
“材料在此,規矩你懂。一爐丹,三份材料,時限一炷香。”趙乾指著旁邊一根手臂粗、正緩緩燃燒的青色線香,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開始吧,林‘天才’,讓我開開眼。”他特意強調了“天才”二字,嘲諷拉滿。
林琰沒理會他的聒噪。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藥材上,尤其是那株紫心草和凝神花。丹帝級彆的恐怖洞察力瞬間發動,如同最高倍數的顯微神鏡。
紫心草,根莖深處,幾縷極其細微、顏色近乎透明的脈絡,比發絲還細千百倍,正散發著一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異樣氣息——蝕心草!一種極其陰毒、能無聲無息侵蝕仙魂、乾擾神識的毒草!其藥性極其隱蔽,與紫心草完美共生,若非丹道造詣登峰造極,根本不可能發現!
凝神花,看似晶瑩剔透,但在其中一片花瓣的背麵,沾染著幾粒微不可查的灰色粉塵——噬魂沙!同樣陰損,能汙染藥液,使丹藥蘊含一絲破壞神魂的雜質!
好狠毒的心思!這兩味主藥被動了手腳,而且手段極其高明隱蔽。一旦投入丹爐,在煉製過程中,蝕心草的氣息會悄然融入丹氣,噬魂沙則汙染藥液本源。最終成丹,表麵看不出問題,甚至藥效可能更強一點因為蝕心草本身也有微弱的刺激潛能作用),但服下之人,仙魂會持續受到緩慢侵蝕,神識紊亂,根基受損而不自知!這已不是簡單的刁難,而是奔著毀人根基、甚至取人性命去的!
趙乾!丹塔外門弟子!林琰眼底深處,一抹冰寒徹骨的殺意瞬間凝聚,又被他強行壓下。此刻發作,毫無意義,反而正中對方下懷。
‘想玩陰的?’林琰心中冷笑,‘本帝玩毒的時候,你祖宗還在玩泥巴!’
他麵無表情地走到炎龍鼎前。赤銅丹爐厚重無比,爐壁上雕刻的炎龍栩栩如生,散發著灼熱的高溫。他沒有立刻動手處理藥材,而是看似隨意地將右手按在了冰冷的爐壁上,仿佛在感受爐火的溫度。
識海深處,那枚殘破的冰魄神珠,無聲地震顫了一下。一縷微弱到極致、肉眼根本無法察覺的冰藍色光華,順著林琰的手臂,悄無聲息地滲透進炎龍鼎的爐壁。
就在林琰的手掌觸碰到炎龍鼎冰冷爐壁的刹那,識海深處,那枚布滿裂紋的冰魄神珠無聲地旋轉了半圈。
嗡!
一股極致的冰寒,純粹到不含一絲雜質,仿佛能凍結萬古時空的寒意,以林琰的手掌為起點,瞬間滲透進厚重的赤銅爐壁。這股寒意並非物理層麵的低溫,而是一種源自本源的“淨化”之力,無形無質,卻又真實不虛地彌漫開來,瞬間籠罩了整個炎龍鼎的內部空間。
玉台上,那株品相完美的百年紫心草,根部深處那幾縷透明的蝕心草脈絡,如同被投入了滾燙岩漿的冰晶,無聲無息地消融、湮滅,連一絲青煙都未曾冒出,徹底化為虛無。
旁邊那朵剔透的凝神花,花瓣背麵那幾粒比塵埃還要細小的灰色噬魂沙,在冰魄淨化之力拂過的瞬間,如同被投入了無形的強酸,瞬間溶解、揮發,消失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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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快得超越了時間的感知。當林琰的手掌從爐壁上移開,仿佛隻是隨意地感受了一下爐溫,藥材上那些致命的陷阱,已然被冰魄神珠的力量徹底抹除,不留一絲後患。
趙乾一直死死盯著林琰的動作,尤其是處理藥材的環節。他對自己做的手腳極有信心,那是他花費大代價從丹塔一位執事那裡學來的秘法,隱蔽性極高,就算是經驗豐富的三品丹師,不刻意用秘法探查也未必能發現。他期待著看到林琰將那些被汙染的藥材投入爐中,期待著看到他最終煉出那蘊含劇毒的“破障丹”,然後被他以“丹毒超標、意圖不軌”的罪名拿下,徹底踩進泥裡!
然而,林琰的動作讓他皺起了眉頭。那家夥…根本沒處理藥材!沒有用特製的藥刀剔除雜質,沒有用淨靈水仔細清洗,甚至沒有用神識反複掃視檢查!他隻是…就那麼隨意地把紫心草、凝神花連同其他輔助藥材,一股腦兒地投入了炎龍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