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絲帶著初春的寒意，斜斜飄落，打在青雲劍宗外門演武場巨大的青石擂台上，濺起細碎的水霧。空氣裡彌漫著泥土的腥氣、汗水蒸騰的酸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被雨水衝淡了的血腥。
演武場人聲鼎沸，黑壓壓的人群圍攏在幾座高大的擂台周圍，聲浪幾乎要掀翻低垂的鉛灰色雲層。這是外門年度大比的第二輪，每一場戰鬥都牽動著無數目光，關乎著資源、地位，甚至未來。
第三號擂台上，氣氛卻如同繃緊的弓弦，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肅殺。
趙虎獰笑著，手中那柄閃爍著幽冷寒光的“青鋒劍”挽了個淩厲的劍花，劍尖直指前方。他身上屬於凝氣境一重的靈力波動毫無保留地擴散開來，將飄落的雨絲都逼得向外蕩開一圈漣漪，形成一片小小的乾燥地帶。雨水落在他那身嶄新的外門精英弟子服上，隻留下深色的水痕，更添幾分跋扈。
“林琰，廢物就是廢物！”趙虎的聲音像砂紙摩擦，灌滿了靈力，清晰地穿透雨幕和嘈雜，砸向擂台另一角，“淬體八重？你這種垃圾，連給我提鞋都不配！跪下求饒，看在同門的份上，老子留你一條賤命，隻打斷你三條腿！”
他身後的幾個跟班在擂台下發出刺耳的哄笑，拍手跺腳，唯恐天下不亂。
擂台的另一邊，林琰的身影在趙虎狂暴的靈力威壓下顯得格外單薄。他身上的灰布短打早已被劍氣劃破多處，露出底下微微滲血的肌膚。雨水混著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不斷滴落，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他微微弓著背，胸膛起伏明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身上新添的傷口，帶來火辣辣的痛楚。左臂一道尺許長的劍痕尤為猙獰，皮肉翻卷，鮮血正緩緩滲出，染紅了半截袖子。
狼狽，虛弱，仿佛風中殘燭，隨時會被趙虎的下一劍徹底吹滅。
台下觀戰的人群嗡嗡議論著。
“完了，趙虎師兄動了真怒，這林琰死定了。”
“凝氣境對淬體境，本就碾壓，何況趙虎還有法器在手。”
“剛才那幾劍真狠啊，這林琰也是硬氣，居然沒被直接劈下台。”
“硬氣頂個屁用？沒實力就是找死！你看他那樣子，還能撐幾招？”
“可惜了，之前看他第一輪那場還有點門道，沒想到第二輪就撞上趙虎這煞星…”
“趙虎師兄威武！廢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雜靈根！”
夾雜在議論聲中的，是趙虎那幾個跟班更加囂張的嘶喊，恨不得立刻看到林琰血濺五步。
在距離擂台稍遠、視野最佳的一座觀戰石台上，幾個人影靜立。為首的青年一身內門弟子標誌性的月白錦袍，麵容俊朗，隻是那雙眼睛裡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鷙與倨傲。正是周通。他旁邊站著另一位內門弟子劉楓，丹堂某位長老的侄子，此刻正抱臂冷笑，眼神像毒蛇一樣黏在擂台上的林琰身上。
“周師兄，看來用不著我們費心了。”劉楓的聲音帶著幸災樂禍的沙啞，“趙虎這莽夫雖然蠢了點，但對付這種貨色，足夠了。你看他，像不像一條被打斷了脊梁的狗？掙紮的樣子真是難看。”
周通沒有立刻回應，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腰間一塊溫潤的玉佩，目光卻越過混亂的擂台，精準地落在另一側人群外圍一道清冷窈窕的白色身影上——蘇晚晴。她撐著一把素雅的油紙傘，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周圍的喧囂與她隔著一個世界。她的視線，也牢牢鎖定在擂台上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上，冰藍色的眸子裡，沒有憐憫，隻有一種深沉的專注和…一絲難以捕捉的探究。
周通的嘴角微微向下撇了撇，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他端起旁邊石幾上的青瓷茶杯，送到唇邊，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劉楓耳中：“死狗？嗬，這廢物骨頭倒是硬得很，讓趙虎這麼久還沒啃下來。不過……”他抿了一口微涼的茶水，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蘇師妹似乎對他很‘關心’？”
劉楓立刻會意，臉上堆起諂媚又陰狠的笑：“師兄放心，就算趙虎這廢物失手，後麵還有的是機會。一個雜役區爬上來的垃圾，想在外門出頭？做夢！隻要他敢進下一輪，小弟有的是辦法讓他‘意外’出局，或者…永遠閉嘴。”
周通放下茶杯，杯底與石幾發出輕微卻刺耳的碰撞聲。他不再說話，隻是眼神更加陰冷地投向擂台。林琰的存在，像一根刺，紮在他心頭。尤其是蘇晚晴那專注的目光，更是讓這刺深入了幾分。他需要看到這根刺被徹底碾碎。
擂台上，趙虎的耐心似乎終於耗儘。
“給臉不要臉！”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眼中凶光暴漲。雙腿猛地一蹬擂台，堅硬的青石竟被踏出細密的裂紋！身體如同離弦的重弩，裹挾著刺耳的破空聲，直撲林琰！手中的青鋒劍更是光芒大盛，劍身嗡鳴，一道凝練如實質、透著森冷殺意的青色劍氣脫刃而出，撕裂雨幕，帶著將林琰徹底腰斬的決絕，呼嘯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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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噬心！”有人驚呼出這招的名字，這是趙虎壓箱底的殺招，以凝氣境修為催動法器發出，威力足以重創同階！
劍氣未至，那鋒銳無匹的氣息已撲麵而來，刺得林琰裸露的皮膚生疼，幾乎要裂開。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攥緊了他的心臟！
台下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夾雜著女弟子下意識的尖叫。柳萱兒站在人群前方，小臉煞白，雙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幾乎要衝上去。
蘇晚晴握著傘柄的手指驟然收緊，骨節泛白，傘麵微微傾斜，冰冷的雨水順著傘骨流下，滴落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暈開深色的水痕。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間似乎停滯了。
石台上的周通，嘴角終於勾起一絲冰冷的、誌在必得的弧度。劉楓更是忍不住向前傾了傾身體，眼中閃爍著殘忍的興奮。
負責裁判的灰袍長老眉頭緊鎖，枯瘦的手掌下意識抬起，指尖有微弱的靈光凝聚，隨時準備出手乾預，避免鬨出人命。但他心中也清楚，這一劍太快太狠，自己未必能及時救下。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結局已定，林琰必死或重傷的刹那——
那個一直弓著背、劇烈喘息、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的身影，猛地抬起了頭！
雨水衝刷著他臉上的血汙和汗水，露出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那裡麵，沒有恐懼，沒有慌亂，隻有一種曆經萬古滄桑、看透生死的絕對平靜，以及此刻燃燒到極致的、如同深淵寒冰般的冷靜！
趙虎那張因獰笑和殺意而扭曲的臉龐，在他眼中被瞬間放大、分解。對方體內靈力的奔流軌跡，肌肉的每一次細微牽動，尤其是那柄閃爍著致命寒光的青鋒劍上，劍身與劍格連接處那一點極其微弱、因鍛造手法和趙虎自身靈力粗暴灌注而產生的、常人絕難察覺的能量滯澀點……所有的一切，如同最清晰的圖譜，瞬間烙印在林琰的識海深處！
就是這裡！
林琰的瞳孔猛地收縮成針尖大小！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在那千鈞一發的生死間隙，林琰動了！
他沒有退！沒有躲！
他那一直垂在身側、看起來軟弱無力的右手，此刻五指猛地張開，又瞬間緊握成拳！手臂上的肌肉驟然賁張，條條青筋如同虯龍般在皮膚下凸起、搏動！一股微弱卻精純到令人心悸的冰藍色能量，如同蟄伏的太古冰龍，從他丹田深處那枚黯淡破損的冰魄神珠中被強行抽取出來！
“呃啊——！”撕裂般的劇痛瞬間從丹田席卷全身，仿佛有無數冰刀在體內瘋狂攪動！林琰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嘴角溢出一縷刺目的鮮紅！
但這股源自神珠本源、超越凡俗的力量，終究被他的意誌強行裹挾，如同奔湧的冰河，沿著他手臂那早已被錘煉得堅韌無比的經脈，瘋狂地湧向緊握的拳頭！拳頭上，瞬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冰晶，周圍的雨水觸之即凍，化為細碎的冰粉飄散！一股凍徹靈魂的寒意，以他的拳頭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
“給我……破！”
林琰的口中，如同驚雷炸響，迸發出一個低沉卻蘊含著無儘威嚴與決絕的字眼！
“爆！”
幾乎在同一瞬間，他之前看似被逼得狼狽躲閃時，曾數次險之又險地擦過趙虎身體、手指極其隱蔽彈動的小動作，其埋下的伏筆——幾滴粘稠、高度濃縮、被林琰以特殊手法處理過的“火藤汁”，正悄然附著在趙虎持劍的右手手腕內側！
這個“爆”字，如同引爆炸藥的咒令！
凝聚了林琰此刻所能爆發出的全部意誌、力量和冰魄本源的一拳，無視了那足以腰斬他的恐怖劍氣，無視了趙虎猙獰的麵孔，以一種近乎自殺般的決絕姿態，撕裂空氣，精準無比地、悍然轟擊在青鋒劍劍身與劍格連接處那一點能量流轉最滯澀、最脆弱的節點上！
拳頭上的冰晶與熾烈的劍氣轟然碰撞！
哢嚓——！！！
一聲清脆到令人牙酸、又帶著金屬崩裂特有的悲鳴，陡然炸響！如同九天驚雷，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喧囂！
在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趙虎手中那柄寒光閃爍、象征著凝氣境修士強大力量的下品法器青鋒劍，劍身與劍格連接處，竟如同被重錘砸中的琉璃，猛地崩裂開來！
斷裂的劍尖帶著一溜青芒，旋轉著飛上半空！
而就在劍身崩斷的同一刹那！
附著在趙虎手腕上的那幾滴高度濃縮的火藤汁，被林琰那一聲蘊含了微弱神魂衝擊的“爆”字引動，更被趙虎自身因法器斷裂而驟然失控、狂暴外泄的靈力瞬間點燃！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