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琰的意識,沉淪在一片無光的混沌裡。
沒有聲音,沒有色彩,唯有粘稠如墨的黑暗,沉重地擠壓著每一縷感知。魔主最後反撲的那股怨毒、瘋狂、憎恨的負麵洪流,如同億萬根淬毒的冰針,深深刺入他的靈魂深處,攪動著深藏的恐懼與戾氣。冰魄神珠最後爆發的那股寒流,雖暫時凍結了魔念的進一步侵蝕,卻也將他殘存的清醒意識一同冰封,困在這片死寂的識海深淵。
劇痛!靈魂撕裂般的劇痛無處不在!
他看到永安城在魔焰中化為焦土,看到蘇晚晴染血的白衣在眼前破碎,看到青璃的狐火被魔爪碾滅,看到慕千雪冰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嘲弄…無數扭曲的幻象在黑暗中滋生、咆哮,啃噬著他的意誌。
“廢物!重活一世,依舊護不住身邊人!”
“冰魄神珠?它根本不認可你!它隻是在利用你!”
“她們…蘇晚晴、青璃、慕千雪…都不過是覬覦你的力量!待你無用,便會棄如敝履!”
“恨吧!怨吧!毀滅吧!這才是你的歸宿!”
魔念的低語如同跗骨之蛆,在靈魂的傷口上反複撕扯。林琰的意誌如同風中殘燭,在無儘的黑暗與痛苦中飄搖,仿佛隨時會被徹底吞噬。
……
碧波境,白玉平台。
林琰的身體冰冷僵硬,如同萬載玄冰雕琢而成,隻有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心跳證明他還活著。一縷縷微弱的紫黑色魔氣,如同活物般在他蒼白的皮膚下遊走,散發著令人心悸的不祥氣息。
蘇晚晴半跪在地,將林琰的頭緊緊抱在自己懷中。她清冷的麵容此刻隻剩下失血的蒼白和無法掩飾的驚惶。源源不斷的冰凰本源之力,帶著不惜代價的決絕,從她掌心湧入林琰體內,試圖凍結那些遊走的魔氣,護住他瀕臨崩潰的心脈。
“林琰…撐住…求你了…”她的聲音低啞顫抖,帶著從未有過的脆弱。每一次魔氣在她寒氣壓製下稍微退縮,她眼底便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旋即又被更猛烈的反撲打碎。冰藍的符文在她眉心劇烈閃爍,她的氣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強行催動本源帶來的反噬,讓她嘴角不斷溢出淡金色的血液,滴落在林琰的衣襟上,如同破碎的星辰。
“蘇姐姐!你這樣不行!會把自己也搭進去的!”青璃急得俏臉煞白。她盤膝坐在林琰另一側,九條狐尾如同燃燒的烈焰屏障將他半身護住。纖纖玉指抵在林琰眉心,精純的焚心狐火化作最溫柔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探入他混亂的識海。
然而,林琰識海內那片被魔念和神珠寒流雙重封鎖的戰場,如同一個狂暴的混沌漩渦。青璃的狐火剛剛觸及邊緣,便被一股混亂暴戾的精神風暴狠狠撕碎!劇烈的反噬讓她悶哼一聲,指尖的幽藍火焰瞬間黯淡,俏臉又白了幾分。
“該死的!他的識海現在就是個火藥桶!我的狐火能焚滅邪念,但也可能引爆他自身的抵抗意誌!”青璃咬著下唇,狐狸眼中滿是焦急與懊惱,“除非…除非能找到他意識的核心,直接溝通…但冰魄神珠的力量太霸道,完全隔絕了內外…”
她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般射向一直靜立不動的慕千雪:“慕會長!你還在等什麼?!你不是對冰魄神珠很了解嗎?剛才那珠子爆發,是不是因為你?!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慕千雪站在三步之外,紫色的身影在平台柔和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麵紗遮住了她的表情,隻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眸。那雙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著林琰腰間——那裡,冰魄神珠的虛影依舊存在,隻是光芒極其黯淡,珠體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細微紫黑色裂紋,仿佛隨時會徹底碎裂。絲絲縷縷精純卻混亂的冰寒氣息,正不受控製地從裂紋中逸散出來。
聽到青璃的質問,慕千雪的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她的目光從神珠虛影上移開,緩緩落到林琰蒼白染血的臉龐,又掠過蘇晚晴不顧一切輸送本源而顫抖的身體,最後回到青璃焦急憤怒的臉上。
那雙深邃的眸子裡,翻湧著極其複雜劇烈的情緒風暴!有掙紮,有痛楚,有猶豫,更有一絲深埋的恐懼!她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著那枚深藍色的冰晶發簪,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發簪冰冷的觸感似乎能凍結她的骨髓。
“我…”她的聲音艱澀無比,仿佛從萬載冰層下擠出,“冰魄神珠…本源受創,強行溝通…風險太大…可能…”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貿然嘗試,不僅救不了林琰,還可能加速神珠的崩潰,甚至波及她自己!
“風險?!現在他就要死了!”青璃幾乎是吼了出來,九條狐尾因憤怒而根根豎起,幽藍靈焰狂亂跳動,“你千帆商會不是無所不能嗎?拿出你剛才指點布陣的本事來!還是說…”她狐狸眼眯起,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你根本就在害怕什麼?你和這珠子,到底有什麼關係?!”
“青璃!”蘇晚晴猛地抬頭,清冷的眸子帶著血絲,厲聲喝止。她雖然同樣心急如焚,但慕千雪此刻的狀態明顯不對,那雙深邃眼眸深處翻湧的痛苦與掙紮絕非作偽。強行逼迫,隻會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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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僵持、絕望的氣氛幾乎令人窒息之時——
嗡!
林琰腰間那枚布滿裂紋、光芒黯淡的冰魄神珠虛影,毫無征兆地再次輕顫了一下!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無比執拗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後一點火星,穿透了珠體的裂紋,艱難地傳遞出來!
那意念的目標,赫然指向——慕千雪手中的冰晶發簪!
同時,林琰緊閉的嘴唇微微翕動,一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如同夢囈般的聲音溢出:
“…冷…好冷…娘…”
這聲模糊的囈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了慕千雪的心臟!她渾身劇震,藏在麵紗下的嘴唇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帶著無儘痛楚的悲鳴,終於無法控製地從她喉間逸出!攥著發簪的手猛地抬起,仿佛那枚小小的發簪此刻重若千鈞!
她不再猶豫!
一步!僅僅一步!慕千雪的身影便跨越了那短短的距離,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跪倒在林琰身側!
“得罪了!”她的聲音帶著奇異的顫抖,卻異常清晰。
在蘇晚晴和青璃驚愕的目光中,慕千雪閃電般伸出左手,那隻一直緊握著冰晶發簪的手,此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按向林琰腰間那枚瀕臨破碎的冰魄神珠虛影!
嗡——!!!
深藍色的冰晶發簪與布滿裂紋的神珠虛影接觸的瞬間!
異變陡生!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刺目的強光。隻有一種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深沉到令人靈魂凍結的嗡鳴!
以接觸點為中心,一股難以言喻的、絕對零度的恐怖寒潮,無聲無息地爆發開來!這股寒潮並非針對肉身,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層麵!
蘇晚晴和青璃首當其衝!兩人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冰寒意誌瞬間降臨,將她們所有的動作、所有的靈力、所有的思維都徹底凍結!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她們保持著輸送力量的姿勢,如同兩尊完美的冰雕,連眼珠都無法轉動,隻能“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整個碧波境的空間,也在這股意誌下凝固了。飄蕩的雲霧,流淌的湖水,搖曳的花草…一切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唯有慕千雪!
在寒潮爆發的核心,她紫色的身影非但沒有被凍結,反而籠罩在一層朦朧的、深藍色的冰晶光暈之中。她按在神珠虛影上的左手,連同那枚冰晶發簪,此刻都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如同最純淨寒冰雕琢的狀態!
深藍色的光芒,如同流淌的冰河,從發簪中源源不斷地湧出,注入那瀕臨破碎的神珠虛影!
神珠虛影上那些蛛網般的紫黑色裂紋,在接觸到深藍光芒的瞬間,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裂紋邊緣亮起純淨的湛藍神光,如同最靈巧的冰晶絲線,開始飛速地彌合、修複!珠體內部,那被魔念汙染、混亂不堪的核心,在深藍光芒的衝刷下,發出“嗤嗤”的淨化聲響,汙穢的紫黑色被強行剝離、湮滅!
“呃…”慕千雪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她的身體在深藍光暈中劇烈顫抖,麵紗之下,臉色瞬間變得比林琰更加蒼白!那枚冰晶發簪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其中的力量正在被神珠瘋狂抽取!她自身的生機,也在隨著力量的輸出而飛速流逝!
她這是在用自己的本源,修複冰魄神珠,驅除魔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