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的天,破了。
曾經澄澈如洗的碧空,此刻被一層粘稠汙濁的墨綠徹底浸透、覆蓋,如同被巨大的、腐爛的毒瘡侵蝕。那不是雲,是活物般蠕動的域外魔氣,自蒼穹的裂隙源源不斷傾瀉而下,帶著令人作嘔的腥甜與徹骨冰寒,沉重地壓向大地,仿佛要將整個南域拖入無光的地獄。
大地在魔氣汙染下呻吟。曾經肥沃的靈田焦黑龜裂,生機斷絕,隻餘下嫋嫋升騰的、帶著腐蝕氣息的黑煙。清澈的溪流化作汙濁的泥漿,翻滾著詭異的墨綠氣泡,散發出刺鼻的惡臭。山巒草木凋零,光禿禿的岩石在魔氣侵蝕下變得酥脆,風一吹過,便簌簌剝落,化為齏粉。
風不再是風,是裹挾著絕望哀嚎的利刃。魔嘯聲無處不在,尖銳、混亂,如同億萬隻嗜血的蟲豸在瘋狂啃噬著生靈的神魂。其間夾雜著凡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修士瀕死前絕望的怒吼,還有妖獸被魔化時骨骼扭曲、皮肉綻裂的恐怖聲響。這聲音彙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衝擊著每一個尚存理智的心神。
視線所及,一片狼藉。被魔氣徹底侵蝕的低階修士和凡人,早已失去了人形。他們的皮膚覆蓋著粗糙的角質鱗片,關節扭曲成非人的角度,雙眼隻剩下純粹的、貪婪毀滅的墨綠幽光,涎水混合著汙血從裂開的嘴角滴落。它們不再是“人”,而是隻剩下原始吞噬與破壞本能的“魔物”,彙成一股股粘稠汙濁的潮水,不知疲倦地衝擊著任何殘留的靈光護罩、修士據點。
破碎的城池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骨架。城牆坍塌,昔日繁華的街道堆滿瓦礫與辨不出原貌的屍骸。殘存的防禦陣法光芒劇烈閃爍,明滅不定,每一次魔物瘋狂的撞擊,都讓那護罩劇烈震顫,瀕臨崩潰的“嗡嗡”聲揪緊著每一個守城者的心臟。空中,偶爾有駕馭著飛行法器的修士小隊試圖組織反擊,或救援幸存者,但往往瞬間就被數倍於己、形態更加扭曲可怖的飛行魔禽包圍、撕裂。淒厲的短促慘叫和法寶爆裂的閃光,是這片絕望戰場上最頻繁的注腳。
絕望,如同瘟疫般蔓延。守城的修士眼中布滿血絲,靈力早已枯竭,握著法器的手臂因過度用力而顫抖,眼神卻麻木而空洞。每一次護罩的劇烈震顫,都像重錘砸在他們心口。有人崩潰地跪倒在地,發出野獸般的嚎哭;有人眼神渙散,喃喃自語著親人的名字;更多的人,隻是死死盯著那越來越稀薄、越來越黯淡的光罩,等待著最終時刻的降臨。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焦糊、還有魔氣特有的甜膩腐蝕氣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南域,曾經靈氣盎然的樂土,如今已淪為魔氣肆虐、生靈塗炭的絕域。它像一塊被投入墨池的朽木,正被這來自域外的汙穢徹底浸透、瓦解,沉向無底的深淵。黑暗,貪婪地吞噬著每一寸殘存的光明,要將這片大地徹底拖入永恒的魔域。
……
就在這片魔域般景象的極遠天穹儘頭,一道細微卻異常凝練的流光,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撕裂粘稠的魔氣陰霾,悍然闖入!
那流光並非熾熱的火焰,而是純粹的、內斂到極致的青白光輝,宛如一道劈開混沌的劍鋒。它所過之處,濃鬱的魔氣竟如遇沸湯的積雪,發出“嗤嗤”的刺耳聲響,劇烈地翻滾、退縮、消融,留下一道短暫卻清晰無比的純淨軌跡。那軌跡中,甚至能短暫地窺見一絲久違的、湛藍的天空底色。
流光核心,正是林琰。
他踏在一柄通體晶瑩、寒氣四溢的冰晶飛劍之上,身形挺拔如鬆。一襲勝雪的白袍在高速飛行中獵獵翻卷,衣袂拂動間,帶起細微卻淩厲的冰晶碎屑,將試圖靠近的魔氣瞬間凍結、崩碎。他麵容沉靜,不見絲毫長途跋涉的疲憊,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眸,銳利如出鞘的神兵,穿透重重魔氛,牢牢鎖定著前方那片被絕望籠罩的大地——南域的核心區域,也是他此行最終的目的地。
身後,數道身影緊緊跟隨。一身火紅勁裝、周身隱隱有火焰紋路流轉的炎姬,俏臉含煞,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下方地獄般的景象,強橫的火屬性靈力在她周身鼓蕩,將偶爾漏網的魔氣直接焚成虛無。身著淡雅青裙、氣質溫婉的柳清瑤,此刻也斂去了平日裡的柔和,眉宇間凝聚著深深的憂慮與凝重,纖纖玉指間,幾枚閃爍著翠綠生機的種子正蓄勢待發。更遠處,幾個氣息沉穩、身著統一製式勁裝的身影若隱若現,那是他在中州初建勢力“丹霄閣”的核心成員,每一個都擁有不俗的戰力。
“公子,魔氣侵蝕的程度…遠超情報所述!”炎姬的聲音透過呼嘯的風聲傳來,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這才多久?整個南域,怕已淪陷過半!”
柳清瑤秀眉緊蹙,語氣凝重得如同壓著鉛塊:“生靈塗炭…此等魔禍,恐非尋常手段能解。林公子,我們…”
林琰的目光掃過下方一座被魔物潮水般圍攻、護城光罩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搖曳的城池,眼神驟然一凝。那座城…他認得!正是蘇晚晴所在宗門“雲霞宗”的重要附城——磐石城!而此刻,磐石城那巨大的護城光罩上,已然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光芒黯淡到了極點,隨時可能徹底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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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速度!”林琰的聲音低沉而果決,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壓下所有雜音,“目標,磐石城!”
他腳下冰晶飛劍猛地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吟,速度再次暴增!整個人化作一道割裂天地的青白閃電,悍然刺破前方翻湧的魔氣狂潮,直撲那搖搖欲墜的磐石城!炎姬、柳清瑤等人亦是靈力狂湧,緊隨其後,數道流光如同投入死海的星辰,義無反顧地衝向那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孤城。
……
磐石城內,早已不是人間景象。
護城大陣凝聚的最後光罩,如同一個巨大而脆弱的肥皂泡,死死籠罩著城中心不足原先三分之一的區域。光罩之外,是沸騰的魔物海洋。無數形態扭曲、散發著惡臭的魔物層層疊疊,瘋狂地用利爪、獠牙、甚至身體撞擊著那層薄薄的光幕。每一次撞擊,都讓光罩劇烈地明滅閃爍,發出不堪重負的“嗡嗡”哀鳴,其上蛛網般的裂紋肉眼可見地蔓延開去,細碎的光點如同垂死星辰的淚,不斷崩落、消散。
光罩之內,斷壁殘垣間,是最後的抵抗陣地。殘存的修士和勉強組織起來的凡人武者,依托著破碎的建築和臨時堆砌的工事,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向外傾瀉著攻擊。符籙爆開的火光、飛劍劃過的寒芒、靈力凝聚的衝擊波……彙成一片絕望的反擊浪潮,不斷將攀爬上光罩的魔物打落。然而,這點攻擊對於無邊無際的魔潮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每一次攻擊間隙,都有更多的魔物嘶吼著撲上光罩,裂紋在絕望的注視下持續擴大。
鮮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修士的屍體與魔物的殘肢混雜在一起,幾乎無處下腳。傷者的哀嚎、瀕死者的呻吟、絕望的哭喊、指揮者嘶啞的吼叫……交織成一首淒厲的末日挽歌。靈力耗儘的修士癱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著那隨時會碎裂的光罩,如同待宰的羔羊。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和魔氣的甜膩腐臭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頂住!給我頂住!”一個須發皆張、渾身浴血的老者,正是磐石城主石堅。他須發皆白,此刻卻狀若瘋虎,揮舞著一柄巨大的開山斧,每一次劈砍都帶著開山裂石的威勢,將幾頭突破光罩薄弱處鑽進來的魔物劈成兩半。他聲音嘶啞如破鑼,帶著血沫,卻仍在竭力嘶吼:“雲霞宗的支援就在路上!蘇長老說了,援軍必至!為了妻兒老小,給我殺!”
然而,回應他的,是光罩東南角傳來的一聲令人心膽俱裂的、如同琉璃破碎的脆響!
“哢嚓——轟!”
那片區域的光罩,在承受了無數次的集中撞擊後,終於徹底崩碎!粘稠如墨的魔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瞬間倒灌而入!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興奮嘶吼,數十頭體型更為龐大、氣息更加凶戾的魔物先鋒,爭先恐後地從那破口處湧入!
“缺口!東南角破了!”
“魔物進來了!”
“完了!全完了!”
絕望的驚呼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開,本就瀕臨崩潰的防線瞬間出現了巨大的騷動和混亂。剛剛燃起的一絲抵抗意誌,在這破城裂帛般的巨響中,被徹底碾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清冷而堅定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針般出現在那崩碎的缺口之前!
蘇晚晴。
她身上的雲霞宗核心弟子月白長袍早已破損不堪,沾染了大片大片暗紅近黑的血汙,分不清是她自己的還是魔物的。原本清麗絕倫的臉龐此刻蒼白如紙,幾道細小的血痕從額角蜿蜒而下,更添幾分淒豔與決絕。唯有那雙秋水般的眼眸,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亮得驚人!
“結陣!‘流雲鎖魔’!”她的聲音並不算高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與鎮定,瞬間壓下了周圍的混亂與恐慌。
隨著她清叱,數名同樣傷痕累累但眼神堅定的雲霞宗弟子迅速在她身後結成一個玄奧的陣型。蘇晚晴手中那柄秋水般的長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清冽光華,劍尖引動,身後弟子的靈力瞬間與她共鳴,彙聚成一道巨大的、由無數細密雲氣鎖鏈構成的靈力巨網,帶著強大的束縛與淨化之力,悍然罩向那湧入的魔物先鋒!
“嘶嗷——!”
衝在最前的幾頭魔物被雲氣鎖鏈纏住,發出痛苦的嘶嚎,身上魔氣與鎖鏈接觸,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冒起陣陣黑煙,前衝之勢為之一滯。
然而,湧入的魔物實在太多,後續的魔物悍不畏死地撞在前方被束縛的同類身上,硬生生將鎖鏈之網撞得劇烈變形!蘇晚晴嬌軀劇震,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嘴角溢出一縷刺目的鮮紅。她身後的弟子更是悶哼連連,有兩人直接口噴鮮血,委頓在地,陣法威力驟減!
“蘇長老!”石堅目眥欲裂,想要衝過來支援,卻被另一側湧入的魔物死死纏住。
就是這一瞬的阻滯,一頭體型格外龐大、形如巨猿、渾身覆蓋著暗紅鱗甲的魔物,竟硬生生撞開了變形的鎖鏈之網!它那雙猩紅的魔瞳瞬間鎖定了近在咫尺、氣息明顯不穩的蘇晚晴,張開布滿獠牙的巨口,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一隻覆蓋著厚重角質、纏繞著粘稠魔氣的巨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以泰山壓頂之勢,朝著蘇晚晴當頭拍下!那巨爪所過之處,連空氣都發出不堪重負的爆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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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陰影,帶著濃烈的腥風,瞬間將蘇晚晴徹底籠罩!她能清晰地看到魔爪上蠕動的魔紋,感受到那股足以將精鋼拍成齏粉的恐怖力量!體內靈力因強行維持陣法而近乎枯竭,神魂也因透支而陣陣刺痛,身體如同灌了鉛般沉重,根本來不及做出有效的閃避或格擋!
結束了麼?
一絲苦澀和不甘湧上心頭。她還未等到那個承諾歸來的人,還未親眼看到南域魔災平息……眼前似乎閃過那張總是帶著幾分淡然笑意的臉龐。